一会儿又靠他怀里哀声恸哭,“听听外头到处的喜庆,咱们家赐儿往后却是无缘科举……”
末了沾巾揩揩眼角,又继续骂:“往前没拦住那杂种好运道,让他进了庭山书院。这回竟也腆着脸皮去应了考,粗鄙之流,想来也考不中……”
好一番声情并茂地唱念做打,音震屋瓦,教上赶着回来报信领赏钱的差人老远就听见了。
“——今日之事,还请大人莫要外传。”
斯文俊秀的少年贡士微垂头,穿着洗至泛白的素衫,翻遍了周身,才掏出个轻飘飘的荷包来。
差人一路报喜过来,不曾在官宦门庭中见过这般窘迫寒碜的,瞧向他的目光便颇为怜悯。
“是我冒昧了。总想着父,”少年不曾抬头,说到此处稍停顿,竟似哽咽,“叔父知晓此事定会欢喜……大抵要麻烦大人白跑一趟了。”
话毕,少年把那轻飘飘的荷包塞向差人。差人推拒,他也硬塞给了对方。
“我只是个报信的,不值当文贡士您口称大人。”
差人和气道:“您放心,甚么能往外处说甚么不该往外处说,做我们这行当的,心中自有杆秤。这便回了,您留步。”没有看不起那荷包,却是将那荷包郑重地往袖带里塞放好了。
然没走出几步,又有那长了眼力见的仆役去把李博镰请了出来。
李博镰扶正官帽,撒腿跑出,匆匆唤住了将要走出院落的报喜差人:“差人留步!”
这位圆滑的李大人厚皮老脸,惯是巧舌如簧,三两句话下来就好似把前时他和他夫人掀出的家丑给揭了过去。末了,又给差人连同其随行诸人都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不同于文竹先前给出去的那一个,有新任工部尚书做岳丈的工部主事李大人出手自是不同凡响,给出去的那一托盘荷包里,满满装的都是金银锞子……
然拿钱砸人,成功与否,得看对方脾性,若对方不吃这套,就是弄巧成拙。
文竹微抬眸,觑见那差人笑不达眼底的模样,便知,他今日的目的达到了。
人生在世,谁还不会个唱念做打呢?
送走报喜差人后,李博镰转身,他头次认认真真打量,审视他这个自幼年分别便从未仔细看过的长子。
眉、眼、鼻、唇、耳……
这些俊俏到甚至带了些阴柔之气的五官,好似不怎么像他。
那便是像慧娘。慧娘当年可是蜀地有名的美人,她温婉端庄,待他体贴入微,不像如今这个河东狮般的泼妇。可惜就是出身不好,只是一介商贾,若是世族大家的千金……
一声“叔父”打断了李博镰的白日痴梦。
文竹行礼问安。
“嗯。”李博镰回神,罕见地承了文竹的礼,甚至道:“以后私底下,可唤我为父。”
文竹未直身,亦未答话。
“你我父子,生疏多年,不急,慢慢来便是。”
李博镰遇了冷脸,也不恼。
他像是忘记了自今日之前,自文竹入京进李府后,他从未给过文竹好脸色,甚至还默许府上众人熬煎揉搓文竹的诸多事。
扔下这句话,李博镰便匆匆走了。
他还得回去哄他家夫人。哄好了他家夫人,就是捧好了他那正三品的阁臣岳丈,就是铺好了他将来的升迁青云路……
这暂且比敷衍一个眼下只是贡士的儿子来得重要。
待人远去,文竹直起身。
他对着李博镰的背影,眼含讥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竹:迟早轮到李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