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呐呐,两位,你们当真是一点也不避讳我这个当事人吗?”
楼远甚是无奈,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已经沦落到这种境地了吗?!
“并非在下不愿救您,而是您的身份会给在下和小徒带来麻烦……”
慕笙清边说边将小姑娘藏于身后,神色无波无澜,语气虽委婉,却丝毫不闻仁善之意。
凤眼悲悯、冷凝,周身还有一抹化不开的郁愁,令人怪异的割裂感。
听见慕笙清直白的话,楼远似是被伤透了心,面露委屈,宛若看负心汉那般哽咽道:“公子不愿救楼某,楼某也是明白公子难处的。”
“在下是人见人恨的锦衣卫,但公子看我伤得如此重,也施舍一些药物给我吧,就当可怜可怜则个。”
慕笙清听楼远一席话,清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内心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方面是见到伤者的仁慈之心作祟,另一方面又怕楼远给他招致祸端。
他并非蛇蝎毒辣之人,甚至有些心软,看楼远这悲恸欲绝的模样,内心的天秤早已倒向另一边。
“好。”他说。
楼大人桃花眼亮起,以为慕笙清答应救他了。
只见面前的白衣公子在身侧的布袋里摩挲了下,掏出一瓶金疮药丢进楼远怀里。
楼远:“……”
说给药就给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那我装惨的意义在哪?!
“阿暖,咱们回家。”
慕笙清拎起地上的箩筐,轻推小姑娘的后背,显然不打算再管楼远的死活。
“刺啦——”
见慕笙清真要走,楼远没沉住气,一着急拽住眼前人的衣摆,用劲太猛,外袍承受不住他的力道,撕裂了一块。
楼远看了看手里的布块,又抬头看了眼慕笙清没有表情的脸,尴尬地笑了笑。
“这这这这……楼某不是故意的……”
他腆着脸赔笑,刚刚动作太大,导致腹部的伤口崩了些,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了,脸色愈发青白。
慕笙清鼻尖轻动,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淡然地开口嘲讽:“楼大人挺生龙活虎的!”
“这不,还有力气扯在下的衣服。”
楼远自知理亏,但他脸皮厚,捂住腹部的伤口,因为失血太多,眼前有些发黑,强忍着痛意继续笑道:“是楼某唐突,慕神医回吧,楼某一会爬远点,绝不脏了慕神医院前的地。”
雪色染血,在黑袍青年周围绽放血红的花,梧桐树枝桠的雪花往下飘,像繁星点缀血湖,昳艳而靡丽。
这一招以退为进,倒是让慕笙清难住了。
万一让这厮死在停云山,东云国锦衣卫找到此处,必定是个大麻烦。
慕笙清凤眸严肃,这人就这么笃定他会救他?!
要不直接杀了,丢下悬崖,造成他失足跌落山崖的假象,似乎也是个好办法。
短短须臾,慕笙清起了杀意。
“师父……”
温暖扯着慕笙清宽大的袖子晃了晃,楼远的脸色越来越白,小姑娘想救他,但怕慕笙清不肯,撒娇道:“师父师父,你救救他嘛,阿暖会把美人哥哥藏好的,不会让人发现他的。”
除了娘亲和师父,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
眉眼深邃妖艳,尤其那双桃花眼,凝视人的时候似是含情脉脉,不同于慕笙清的淡漠如雪,男人有一种异域而惊心动魄的美,像是一把锋利的、暗含杀气的、尚未出鞘的刀。
八岁的小孩思想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以为藏住楼远就是皆大欢喜。
慕笙清拍拍小姑娘软软的发顶,无奈叹口气。
氤氲的雾气含糊飘渺,似他心底无声的妥协。
罢了,罢了。
善因恶果,自有天命。
他亦是个无辜受累的伤患,何必杀他徒增罪孽!
楼远眼前恍惚,隐隐觉察慕笙清有松动之意,便趁热打铁,费力举起手掌保证道:“在下必不会给二位带来麻烦,若是在下招来祸事,楼某一力承担,绝不连累公子及其家人。”
见楼远发誓,慕笙清思忖稍许,同意道:“大人既诚心,在下便认大人是个磊落之人。”
也不能让人死在他家门口不是。
为防出事,要不给他下点毒?!
白衣公子蹲下身,托住男人的腰腹,拾起楼远怀里的金疮药,简单给他止住腹部的流淌的血渍。
随后将他的另一只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迟缓起身,男人腰侧的血液染红白袍,他也未曾嫌弃。
楼远随慕笙清的动作扶着梧桐树树干站起来,一步一晃向前挪动,倏然低头小声笑道:“慕神医刚刚可是想处理掉楼某?”
慕笙清轻嗤,被猜中心思也无所谓,认为他多半有病。
楼远见他没反应,又往人耳畔处凑了凑,低低地笑了声,“倘若公子真这般想,那楼某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温热的气息散在耳侧,慕笙清不适应偏了偏头,忽然唇角勾起,转而指尖冒出银针,拖住楼远腹部的手一抖,往他伤口处穴位扎了一针。
楼大人痛呼一声,没再作妖。
“阿暖背好箩筐,回家。”
“好哒,师父。”
两人一小孩慢吞吞穿过雪间石阶,蜿蜒的血迹混进白雪里,在通往竹屋的小路上留下了一道醒目诡艳的痕迹。
经过温暖死缠烂打,成功让慕笙清接纳楼远,从此天长地久、万里河山,羁绊相牵己心,便有了后来的不解之缘。
至此,他们的故事也将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