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竹屋的路上,楼远靠在慕笙清身侧,他没什么力气,又比慕笙清高了大半个头,全身重量都由慕公子一人撑着。
慕笙清想过把这人扛回去,但楼大人看着挺瘦,实则很重。慕笙清扛不动他,且病人不能经受剧烈移动,只能慢慢半揽半托着他,两人以极其迂缓的速度向前移动。
停云山常年云雾缭绕,半山腰竹林灵秀茂密,青山隐隐,山林相映,翠竹浓荫处仅有一户人家。
慕笙清将人带回竹屋时,楼远那张憋了一路的嘴开始喋喋不休:“慕神医这竹屋不错啊?!”
“判雪居?”
楼远抬眼就精准锁定竹屋牌匾上的三个字,惊奇出声。
木匾虽然朽旧,那题字却尽显风骨,“判雪”二字可谓是点睛之笔。
行云流水,飘若游龙。
“只知爱竹判却命,化作此君苍雪容。”
楼大人对着慕神医那清冷淡漠的脸幽幽感叹道。
慕笙清眉心微蹙,拖着男人胳膊的手不由多用了几分劲,冷声道:“非也。”
楼远挑眉,笑道:“何解?”
“判者,分也;雪者,酒也。于黄昏独酌,澹然万事。”白衣公子道。
楼大人放荡不羁哈哈大笑两声,笑得太猛,牵扯到伤口,又咳嗽几声:“咳咳咳……慕神医果真洒脱!”
“小主人回来啦?”
“哎呦喂,这是怎么了?”
老杨叔正在帮慕笙清整理药草,见他家的小主子拖了个满身是血的人回来,顿时吓一跳。
“信年爷爷……”
温暖听不懂两人打什么哑迷,向老杨叔扑过去,像只活泼可爱的小蝴蝶。
老杨叔名讳信年,取自岁月长存、与世无争之意。
“哎,小阿暖回来啦。”老杨叔抱起小丫头,问慕笙清:“小主人怎么带了人回来?您身上怎么全是血迹,可是受伤了?!”
慕笙清架着楼远的那只胳膊衣袖上一片红,楼远一身黑袍,血迹不显,老头儿便以为那血迹是慕笙清的。
慕笙清摇了摇头,淡声解释:“杨叔,没事,不是我的血。”
随后指向楼远,道:“是楼大人身上的。”
“杨叔,这位是东云锦衣卫指挥使楼远楼大人。”
“楼大人,这是杨叔。”
闻言,杨信年弯腰行礼,道:“老奴见过楼大人。”
楼远轻轻颔首,道:“有礼了。”
“杨叔,楼大人需要在此养伤,这段时间减少下山次数。”慕笙清对杨信年说。
杨信年点头:“老奴明白。”
“您快进去吧,这位大人看上去伤得不轻。”
楼远身上全是血,大半血迹染红了慕笙清的白衣,有些触目惊心。
慕笙清知道老杨叔软心肠,怕他伤心,安慰道:“没事的,杨叔,你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他见老杨叔仍然目不转睛盯着,又道:“帮我整理一些要用的草药吧,杨叔。”
“哎哎哎。” 老杨叔立马答应:“好好好,我这就去。”
……
竹屋内
慕笙清扶楼远上床,将男人安置好后,伸手去扒他的黑袍,哪知楼大人嚷嚷起来:“慕神医这是做甚?!”
“在下虽然名声不好,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公子。”
楼远护住自己破破烂烂的黑袍,好像这就是他的皎皎气节,一副誓死不屈的贞洁烈妇样。
慕笙清伸出去的手一滞,眉心不耐地抽了抽,他不应该把这祸害带回来!
“不脱怎么处理伤口?”
“若阁下只是来胡搅蛮缠的,那在下这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语气冰冷,态度算不上特别好,也是慕笙清对这人最大的容忍度。
闻言,楼远放下护在身前的手,收起嬉皮笑脸,眼底压着缕缕警惕,漫不经心道:“那公子请便。”
这是同意治疗的意思。
慕笙清不懂这人突然抽什么风,再次去扒那外袍,却发现里面还有一件花纹精巧的紫衣,上面血迹斑斑,甚至包扎过的伤口还在汩汩向外渗血。
慕笙清拽住外袍的手一顿,他没想到眼前的人伤得这般重。
清秀的眉头紧锁,上下扫视一眼,了然于胸,执起银针准备下针。
那细长的银针泛着寒光,楼远眼帘微垂,神色诡谲晦暗,右手悄悄伸向后方。
“楼大人伤得很重,莫要乱动,在下会尽全力治好大人。”
此话一出,楼远不知信了还是没信,没再动作。
慕笙清用剪刀剪去楼远伤处的布料,转身去招呼杨信年进来。
白衣公子转身那刻,青竹玉佩随动作一晃而过,只一瞬,却清晰地落在楼远眼中。
男人妖气潋滟的桃花眼瞬间眸光一凛。
在杨信年的帮助下,慕笙清处理好楼远身上的外伤。
除了外伤,他的内伤虽不严重,但需要好好静养,暂时只能在床上躺着,不能走动。
楼远应是放心下来,在处理好伤口之后,就晕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前,男人的眼神直直盯住眼前人那清瘦的腰间,神情莫测。
慕笙清处理伤口时见楼远一声不吭,靡艳的脸上一片冰冷,就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慕笙清明白,面前的这个人是东云的锦衣卫,是东云皇帝手里的一把利刃,是朝廷上下畏惧的魔鬼,是他最不能招惹的人。
可偏偏这个人赖上他,对于伤患,他做不到无动于衷,为了避免麻烦,等楼远伤好了就让他离开。
慕公子在心里暗下决心。
“奇怪,这脉象……”
“小主人,可是这位大人伤的太重?”
老杨叔见慕笙清面色有异,以为他遇上什么难解的病症。
他家小主人尚未及冠,此人明明是与慕笙清差不多的年纪,却身居高位,伤痕累累。
“对啊,对啊,师父,美人哥哥怎么啦?”温暖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慕笙清蹙眉,道:“无事,杨叔,帮我取一些落炎草入药。”
“好。”
慕笙清摸摸温暖的头,温和道:“没事的,阿暖,师父会治好他的。”
小丫头猛地点头:“嗯嗯,阿暖相信师父,师父最厉害啦。”
“那阿暖帮师父一个忙好吗?”
“阿暖保证完成任务。”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交给她的是天大的使命。
“噗嗤……”慕笙清被她这副小模样逗笑,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笑道:“阿暖去打一盆热水,帮美人哥哥擦擦脸好不好?”
“嗯呐。”
“小心一点哦。”
“好哒,师父。”
把老杨叔和温暖支出去后,慕笙清的视线重新落在楼远的手腕上,神色复杂。
这个人,怎么也会中了寒毒!
……
翌日
“唔……嘶……”
楼远醒的时候,察觉有重物伏在他的胸口,他轻微抬头,只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还以为鬼压床!差点就动手了!
温暖揉了揉眼,从楼远身上起来,软乎乎的:“美人哥哥,你醒啦。”
“对不起啊,美人哥哥,我好像压着你伤口了。”
“嘿嘿!我这就去叫师父。”温暖不好意思挠挠头。
“没关系,哥哥不疼。”楼远拍拍小丫头的墨发,半撑在床上。
此时,“吱呀”一声,慕笙清端着碗粥进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