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无咎是不会承认东方盛是变态的,如果承认的话岂不是在说自己看人的眼光也有问题吗。
故而,他只是撇过头去当做无事发生。
好在对方也很有分寸且要脸,只是摸着他人的亵裤沉思少息(言无咎并不想知道这个时候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就神色如旧继续收拾起行囊。
待一切准备就绪,东方盛推着言无咎向外走。
言无咎:“怎么是你来推车?”
东方盛轻声反问:“我来为无咎哥推车不好吗?山下人多手杂,若真出了问题,有我陪在你身边,不比那些人强?”
言无咎无不可。
却不想,自出房门到大门口这段路,东方盛竟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慢,慢得旁人简直该怀疑他们两个人是瘸子推残废。
言无咎知晓他心中有事,但不明白他既屏退他人,留出独他们两个人交流的空间,又这样憋着什么都不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刚不是还说要去崖边看日出?你再这样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我白白早起。”
东方盛亦明白,只是过会儿,他要做一件不想,但非做不可的事情。
他磨蹭快到门口,才轻声对言无咎道:“待会儿……我有位亲如长兄一般的哥哥,他很想与你结识,我、我为你引荐一二如何?”
倒是稀奇,这小子连撒娇装可怜都用上了,不就是想着独占他的全部注意力么?怎么今日反而要将他引荐给‘别人’?
出乎言无咎的意料,也想着这有可能是东方盛对他占有欲消退的好兆头,忽略心里那么一点点不是滋味,言无咎爽快应道:“可以。”
言无咎答应下来,东方盛就又不说话了,像个只长了脚的闷葫芦。
“怎么要我结识他人的也是你,不高兴的也是你?”言无咎无奈叹一口气,轻声问他。
“我没有不高兴……”不高兴如是说道。
言无咎:“好,你没有不高兴。那说个笑话来听听?”
东方盛:“……”
他沉默地推着车,离开府邸,向崖边走去,在昏暗之中保持始终如一的寂静。就当言无咎以为东方盛要永远沉默下去的时候,听见他开口,声音轻缓。
“从前,有一只青蛙,居于清塘。一日抬首,望见天上有白鹤飞过天际,其中一只羽毛如云,颈项修长,高洁无双,叫他好生敬仰。他对着白鹤问:白鹤啊白鹤,你可否为我停留一瞬呢?
白鹤心善,答应下来,他降落在青蛙身旁,青蛙自残形愧之余,又多出欣喜,明明是白鹤心善,他却以为白鹤眼中也有他。原本他只想与白鹤相处一段时间,可日子久了,就生出妄念。他又问白鹤:白鹤啊白鹤,你可愿意以后与我一直同行?
白鹤哪怕再心善,也无法答应他。就对他说:你是青蛙,而我是白鹤,我们生来不同,所走道路也不相同,怎么可能在一起呢?说完,白鹤就转头飞走了。
青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鱼跃龙门,尚能化龙;燕雀之微,亦知鸿鹄。若我努力,日后说不准就有机会飞上天去,与他成就一段佳话。
青蛙为了学会飞天,就去问有经验的老龟。老龟劝他:蛙就是蛙,鹤就是鹤,我老龟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从未见过青蛙能与白鹤同行。即便你硬要留他在陆上,真遇上毒蛇猛兽,你又如何能护他?”
他讲到这里,已到山崖之巅,天际一抹青白,是日出前兆。不过转瞬,言无咎便看见远方青白边界处,霞光如熔金倾泻,云染胭脂,赤红与霞粉交映。其下,朝阳缓缓升起,色如赤丹,穿破云层,迸发出万仞霞光。与此同时,云海银浪,皆为此避让。
“真是壮阔。”东方盛感叹。
言无咎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日出,许是人身使然,真切感受到渺沧海之一粟之情,心胸都开阔不少。被景物影响,大约也是人类通病,正因如此,才会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训吧。
兀自琢磨了一会儿,身后人便与他一起静静呆着,也不觉无趣。
不知过了多久,言无咎回神,想起东方盛已经许久没有说话,转过头问他:“那只青蛙,最后如何了?”
东方盛一愣,大约是没想到这种时候言无咎还记得那个随口说出的“笑话”。
乾坤之下,有人还记得草木青青。
他看向言无咎,目光中浸染烟霞,于是努力隐藏的情谊也变成轻飘飘的粉色云雾,从嘴巴中咽下去,从眼睛中逃出来。
他说:“青蛙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还是不想放弃。”
“真傻,是不是。无咎哥会觉得这个故事好笑吗?”
言无咎没有回答他,反问:“你知不知道,青蛙其实只能看见在动的东西?他看白鹤纷飞,便心向往之,实际白鹤停在他身侧时,反而会被他忽视。”
东方盛怔住。
恰是此时,童百熊在后面唤他二人:“东方兄弟,言大夫,咱们人已到齐,该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