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似有所感,朝刘莹莹的方向看过去。
是约翰妮医生的帐篷:门帘安静地垂着,偶有微风掠过,掀起帘角。
“看什么呢卡尔?”
“没什么。”卡尔转过头,问对面的战友达维德:“你刚刚说到哪了?”
“还说没看什么!你连我说到哪都不知道了!”达维德不忿。
“里希特霍芬获得帝国最高勋章吗?”
“对!”
其实不对,刚刚约翰妮医生经过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她一走,达维德就开始感慨埃里克有个好姐姐。
达维德是一战时德国空军王牌冯·里希特霍芬的狂热粉丝,关于这位英雄飞行员的传奇经历,他能不断气地说上三天三夜,自然也无暇管卡尔在看什么了。
卡尔听着达维德热情洋溢的演讲,不时附和,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发现爱玛小姐的那天晚上,明明很冷,他为什么要拉着达维徳出去散步?
想到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约翰妮医生的帐篷:门帘安静地垂着,偶有微风掠过,掀起帘角。
帐篷里。
刘莹莹站在门帘后,呼吸有些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心口。
略快!
脑海中,那一幕始终挥之不去:像电影中的慢镜头,光和影都是精心设计,不重要的路人模糊处理,只突出渲染主角的脸,不真实的,温暖的。
按捺不住心里的隐隐期冀,刘莹莹的手再一次伸向了门帘,她悄悄掀开一个角。
这一回,太阳不是在最高处,阳光偏了角度谁也不照顾,没有光影吸引她的注意力,黑色军装上骷髅样的袖章清晰地映在她的眼底。
只一眼,她就吓得缩回了手。站在帐篷里,刘莹莹如坠冰窟,从骨头里泛出寒意,蔓延向四肢,在全身的血管里四处流窜。
额头上被包住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胳膊腿都不像是自己的,冻得直打颤,她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更快了!
这下,是怕的。
断断续续,看完一本《哈姆雷特》,刘莹莹用了四天。
这倒不是说她读不懂德文书看得慢,而是她太一惊一乍了:帐篷外不管有什么声音她都要精神紧绷一下,风声人声叶落声,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这样看,四天看完一本书,还算是快的。
看完书的当天,驻扎此地的党卫军勃兰登堡旗队队长拉尔夫上校得到了一个令全军振奋的消息——元首下达了十月五日进军苏台德的命令,勃兰登堡旗队将紧随元首亲卫队其后,进入布拉格。
十月五日,就是明天。
当天晚上,营地里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陷入啤酒的狂欢,反而是愈临近胜利愈克制。
这大概就是德军在二战时无往不利,迅速攻下大半个欧洲的原因:他们严谨、克制、效率高,单兵作战力强,合在一起就是一支坚不可摧的精锐。
不过刘莹莹还是感觉到了弥漫在营地每一处的喜悦,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一扫五个多月等待的阴霾,一直以来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云散去。上至旗队队长,下至普通列兵,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晴天。
刘莹莹不一样,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她就慌了,到现在时间过去了几个小时,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多,看在约翰妮的眼里就成了不安。
她安慰刘莹莹:“别担心爱玛,你一定能见到你的哥哥。”
刘莹莹担心的是这个吗?
当然不是!
一开始,她精神混乱,没有任何判断力,随时随地都会突然被吓得哆嗦,然后陷入无穷无尽的恐怖梦魇,撕着嗓子发出刺耳的哭喊。
这两天,虽然时不时还会有条件反射性的精神紧张、身体僵直,也还无法在黑暗中入睡,但正常的时候,已经有了思考能力和基本判断力。
于是之前疯傻时忽略的问题,也就不得不面对了。
想到此处,刘莹莹一阵庆幸。
幸好审讯未开始前她就因为过度惊吓失声了,不然就算她扛住了审讯,也会在之后几天做噩梦时说出一切。
那样的话,她的间谍身份就算是坐实了,这里离皮尔森市很近,她会被拉到那里的市中心枪决吧?刘莹莹不无后怕地想。
意外失声让她避过了很多危险,比如每次接受问话,拿到笔写字时大脑会有短暂的清明,能让她简单思考,撒几个几乎没有破绽的谎。
比如她和家人失散了。
比如她目睹了一场暴徒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