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谢宁玉把这件事想得简单,明姝的回信几乎是完全碾碎了这条路的走向。
据她打探的消息来看,那些旧部虽感念父辈恩情,对谢宁玉这个独女看得极重,但大多受定北侯影响,都不欲再上战场,又怎么可能给他府上仅剩的独苗苗写推举信,眼睁睁看着她去吃苦。
再说两年前与金越一战至今,燕乾已许久没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当今皇帝仁慈,也始终没有过要扩张疆土的打算。就算谢宁玉真的混进了军营,也未必就有功可立。
总而言之一句话,若想如父兄一般靠战功重立功勋,于谢宁玉而言,几乎是不可能。
想到这儿,她像是徒然卸力,原本挺直的背也松了两分,独坐在院子里,耳边只闻风抚过树叶的声音。
白天的意气风发在此刻散尽,取而代之的是独自面对黑夜的无措。
像是迷失的人找不到前进的方向,谢宁玉在这个瞬间意识到理想与现实差距时,整个人便陷入虚无的境地之中。
她收起信,本想直接回殿内,眼睛却不经意扫过桌上青鹤放置的令牌,上面镶嵌的玉石在暗夜里依旧闪着幽光。
昔年父亲将它交给她时,曾言见此牌如见他本人,定北侯府上下势力皆可随此调动。
她过去不曾真的了解过这块令牌有多大的用处,内心纵然希冀有其他出路可选,却也清楚如今这块牌子或许不过只是一块看着精美的装饰物,过去的荣光,威慑,都随着主人的离去而尽数掩埋。
她希冀着这块令牌能光复往日的光彩,就像……
白日里绛红色少年的身影映入脑海,谢宁玉似乎又闻到那股若隐若现的玉兰花香,袖间藏着的那块令牌徒然变得滚烫,她拿出来,牌上雕刻的花在月光下也闪着惑眼的光,如它的主人一样难以让人忽视。
“有事尽管来裴府找我。”
清冷的语调似乎正在耳边低旋,谢宁玉这次没有犹豫,回殿内换了一身改良的夜行衣便径直跃上房檐,躲着巡逻的侍卫向裴府的方向而去。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
裴故刚沐浴出来就看见院里的梨树上挂着个熟悉的身影,谢宁玉的长发简单束起,简易的夜行衣也在清丽的面容下被衬得宛若绫罗绸缎般质感。
见她的目光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裴故擦头发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胸前的衣襟又扯开几分,才佯装不解地询问:
“公主这还没回定北侯府,怎么有闲心来裴府找我。”
谢宁玉居高临下地端详着树下一向端方的君子,眼见男人胸前的薄肌在月色下若隐若现,她不自然地别开眼睛。
真装。
内心最真实的评价涌上来。
平日里装得再像个人,私下野兽的本性还是暴露无疑。
她心里不屑,但想到自己还有事相求,又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全移到对方脸上。
起码赏心悦目。
她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从树上径直跳下:
“来找你谈事。”
裴故看着她靠近,唇角勾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声音暗哑:
“臣若能为公主所用,说出去还真是三生有幸。”
阴阳怪气?
谢宁玉微微皱眉,将那令牌拿了出来:
“裴大人不是说有事尽管来找你,还是说你在欲擒故纵?虽放出这些言语,内心却压根没打算出力。”
这可真是冤枉他了。
裴故被这明显划清界限的问题扰得不悦,看着谢宁玉那张艳丽的脸却半天都吐不出一个“不”字。他揉着眉心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雪白的寝衣随着动作似乎又掉落几分。
不愿意为她出力?
那就不会几次三番把人看得这么紧了,明明是故交,这人装着不认识便也罢了,难道还真不了解他不成?
他又岂是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而处处出面的闲散人士,更遑论将自己贴身令牌给她任其差遣。
裴故心中有恼意,偏对着谢宁玉又生怕脾气过了头,以至狐狸刚刚探脚就又被吓缩了回去。
避嫌的日子里他当端方君子当够了,再不想一招回到解放前回味第二遍。
于是谢宁玉就看到当朝年轻有为的裴大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是那副她捉摸不透的模样:
“若公主真有用得到微臣的地方,臣自当尽力,绝不让公主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