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裴故虽说得真心实意,谢宁玉却还似有警惕,凤眼中的挑剔将面前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个遍,想到自己的处境,到底还是认命地坐在了他面前。
“青鹤说白日的庆功宴上,皇上奖你的旨意还是照常颁了下来。只是少了原本在玄清殿承诺的加官进爵,反倒是金银珠宝,赏的比礼部原先写的要多二十箱。”
“皇上想让谁进迁是皇上的事。君心难测,臣也琢磨不清圣意。”
“裴故。”
谢宁玉冷冷叫他,径直戳破了少年还想逗弄她的心思:
“别跟我拿乔。裴府势大幕僚众多,你这两年又功绩显赫民心高涨。朝中就算有同僚忌惮,在这个时候也万不敢断你升迁之路。而皇上,虽说私事上护短了些,在治下上却不是拎不清的人,取消原有的升位,只能是你的意思。”
比之先前又难骗不少。
裴故内心遗憾。
他们这两年不常见面,即便远远瞧着谢宁玉也总是对他退避三舍。如今再见,昔年还会傻乎乎被哄骗的小姑娘对信息的捕捉能力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裴故知道定北侯府上下教书并不注重这方面,那位豪爽的武将对下教育也一向着重兴趣。只是靠自己感悟便能察觉出藏在细枝末节里,那些远超常人理解的信息,只能说明谢宁玉在政治嗅觉这方面,有着远超一般人的敏锐。
他乐见她的变化,唯一可惜的是这只野狐狸对自己还带着些许似有若无的防范。
而要想破开这层保护罩靠近她,对于如今这个急切盼着强大的狐狸来说,最好的方式无疑是开诚布公。
裴故的眼中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他身体往前倾了些,没有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压迫,反倒轻松惬意,依旧带着逗弄的意思:
“仅从只言片语中便还原旁人看不到的真相,公主果真聪明。不过,仅仅只是这样,似乎并不足以让公主深夜来找臣。我对公主坦诚以待,公主呢?还不告诉我此行的目的嘛?”
谢宁玉看着他那副勾人心摄的样子,玉兰香在这一刻似乎又蛊惑了心智。她强自敛了敛眸,才不至被完全带着走:
“现在不还是我在问裴大人嘛?你那么急着把我带到你的节奏里,莫非不是真心实意要帮我?”
谈判的好手。
裴故见谢宁玉完全不接招,眼中兴意更浓,不再逗着狐狸讨趣儿,反倒坐直了身体,顺便将还在下落的衣襟理了理:
“所以公主想问的是?”
“玄清殿之后,你还跟皇上谈了什么?以至后面的圣旨变了意思。”
“臣同他讨了个恩典。”
“什么恩典?”
裴故这回笑得有些恶劣:
“公主不是猜到了吗?”
谢宁玉知道他指的是白日玄清殿上的事,沉默,心知这话题再继续下去不利于她,眼睛仔细瞅了瞅裴故,那副皮囊一如既往地好糊弄人,全神贯注望向她时漂亮的眼中似乎含着春水,以至一个不经意就容易陷入其中。
她想起和裴故之前也算不上多亲密的关系。
最初不过是在几年前城郊的围猎场见过一次,她那会儿年少轻狂,又有定北侯府罩着,是以看见裴故在她面前算得上蹩脚的射艺,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那会儿便以才识名满上京的裴故自是不乐意,他武学虽不如文采造诣深,在燕京公子里也算得合格,何时竟沦落到被一个小姑娘笑话。
二人赌着气比试一场,裴故惨败,临了还被谢宁玉狠狠嘲弄一番,自此便结了仇,每每遇见都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的争吵。
这样冤家路窄的相处截止自两年前金越一战,谢宁玉阿爹战死,兄长下落不明,她也就此入宫,狠狠收着脾气了两年,算来算去,她竟是摸不透裴故何时对她有了这方面的心思。
若放在两年前遇上这种事,她定是要刨根问底弄个清楚。
可现在,时间若放在这种事上,谢宁玉就不免觉得有些浪费了。
想着,她撇过眼,没有直视裴故眼里的情愫,反倒是生硬地转着话题:
“我来不是同你聊这个。只是想起裴大人如今身居高位,手里还捏着一封可直通军营的推荐信。”
裴故一愣,笑脸徒然变得严肃:
“你想参军?”
“我功夫不比阿兄差,他那般年纪都能在军营混得有模有样,我自然也可以。”
裴故这下倒是全然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你使计引崇祈自乱阵脚,逼得宋少卿与你退婚,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承袭定北侯衣钵。”
谢宁玉皱了眉:
“宋少卿那厮本就与我不熟,若没猜错,他与崇祈厮混的时间比我发现的还要早得多。真要说来也不算陷害,他二人有情,我也不愿与他成婚,顺势推一把,于谁都是极好的结果。至于阿爹的衣钵……”
谢宁玉顿了顿:
“从前我志不在此,自是没想过。可而今阿兄也不在了,这侯位与其空虚,倒不如让我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