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楠伊一早便到了白府,坐在马车内却迟迟下车,显然不愿踏入这座宅院。
然而白达与肖氏盛情相邀,言辞殷切,令她无法推却,她掀帘方才抬眸,便看见白溪立在门口。
那少女眉眼柔美,却难掩倦容,手指紧攥着衣角,神情楚楚,像是一株在风雨中颤抖的小白花,无助又脆弱,这般模样,若是落在旁人眼中,尤其是男子,怕是再冷硬的心也要软几分。白溪最叫人动容之处,便是这与生俱来的“我见犹怜”。
这种气质旁人学也学不来,若强行模仿,只会落得东施效颦的下场。
许楠伊微一沉思,便已猜出几分端倪,十有八九,又是白达与继母肖氏在背后给她设了什么难。
她没有当场发问,却已将这事记在了心里,准备待会儿再细细盘问。
白达一脸堆笑,殷勤道:“许小姐,请上座。这是今年新进的普洱,香气醇厚,不妨尝一尝。”
肖氏也早早捧着一个精致的妆匣走上前来,打开盖子,笑容满面地说:“这是妾身为许小姐准备的小玩意儿,许小姐出身尊贵,自然是看不上这等不值钱的物什,但还望您莫嫌弃才是。”
盒中。
一支金嵌白玉的簪子泛着柔润光泽,玉虽非顶级,却也算得上用心之作,可见肖氏确实下了本钱。
许楠伊心中冷笑。
无事献殷勤,果然不出所料。
她并未立刻接过,而是从容端起茶盏,轻轻吹散浮在茶面上的热气,抿了一口,茶香回甘,恰到好处。她目光随意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站在最边上的白溪身上,唇角微扬。
“白夫人果然是心细之人,连簪子的款式都合我心意。只是我最近喜欢些花哨的样式,这支簪子虽精致,却未免太素净了些。倒不如……”她语调微顿,似是不经意一笑,“这簪子倒很衬三姑娘的气质,我与她也算相识一场,却还未曾送过她见面礼,今日便借花献佛,把这簪子赠与三姑娘。白夫人不会介意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不介意,不介意。”肖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几分,却仍强行圆道:“哎呀,我与许小姐想到一块儿了,我也觉得这簪子配溪儿极好。回头我再寻一件合意的,好好备着送许小姐。”
许楠伊淡声接道:“三姑娘是我看重的人,我俩情同姐妹,她戴着,就如我戴着一般。”
话落,满堂静默,白家众人神情各异,肖氏母女面上的笑容已难维持。
白溪眼眶微红,似被这份“亲厚”感动,上前道:“溪儿谢许姐姐赏赐。”
许楠伊不再言语,只是轻轻放下茶盏,姿态悠然地靠在椅背上,神情从容。
二姑娘白雨反应最快,眼底光芒一闪,立刻上前一步屈膝行礼,笑意温婉地说道:“雨儿见过许小姐。许小姐既是三妹妹的姐姐,那雨儿也该跟着叫一声姐姐了。”
许楠伊目光微动,落在白雨身上,稍作打量。
她对这位白家二姑娘略有耳闻:性子温和,少有锋芒,从不主动招惹是非,也从不多言掺和旁事。听说她从小缺乏主见,肖氏与白玥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后来嫁给九品司狱,日子虽不算富贵,但夫妻恩爱倒也安稳,算是一生顺遂。
心里有了权衡。
若能稍加点拨,这个安守本分的二姑娘,未必不能成为白溪的助力。
她微微颔首,道:“你倒是个爽快的性子。既然如此,看在白溪的面子上,往后你也随她一起叫我一声姐姐便是。”
遂即语气一顿,话锋转冷,“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姐妹之间讲的是同气连枝、相互扶持,若是谁背后藏了刀子,耍小心思互相算计,那就别怪我不顾姐妹之间的情分了。”
白雨闻言,神情不改,反倒笑得更甜,郑重地道:“请许姐姐放心,雨儿一定会与溪妹妹亲如一心,互相帮衬,绝不会让您为难,更不会让您失望。”
许楠伊唇角勾出一抹浅笑,却不再多言,抬眸瞥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白玥。
白玥依旧杵在一旁,神情僵硬。
昨日她已勉强低头一次,在白溪面前说了不少软话,可谓颜面尽失,如今再开口,她实在抹不开面子。
肖氏站在她身后,不住地递眼色催促。
白玥咬了咬牙,终于扭扭捏捏地上前半步,低着头,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神情尴尬局促:“许……许小姐……”
许楠伊她心中已有计较,白家这一胞所出的亲姐妹,性格还真是天差地别。
她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懒得继续应付,适时开口打断:“白大人,我和溪妹妹尚有要紧之事,就不多打扰了。”
白达脸色微变,瞪了一眼白玥。
旋即从袖中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恭恭敬敬地递到许楠伊面前,语气讨好:“许小姐为了溪儿能入灵峰书院,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这两千两银票,只当是给您买些茶点的零用,望您收下。”
肖氏也立刻附和,脸上堆满笑意:“是啊,是啊,许小姐若是念在溪儿的份上,不知能不能顺便,也让我们家大姑娘和二姑娘一道入学堂?她们两个也都读了些书,只是少个机会罢了。”
话语之间,尽是试探和巴结。
而许楠伊心中暗笑。
一个小小的九品将仕佐郎,竟能轻而易举地拿出两千两银票,出手如此阔绰,倒让人意外。
她指尖轻敲着椅扶,眉头微蹙,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白大人、白夫人,”她语调缓慢,“并非我有意推辞。为了让溪妹妹顺利入学,我所付出的可远不止眼前这些银两。况且——”
她轻轻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补上一句:“这灵峰书院的事,真正做主的是二殿下,我不过是借着几分薄面略作周旋,说到底,也不能轻许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