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举国都闹匪贼,闹得国祚危在旦夕,可金陵还是那个金陵。
“少侯爷,老侯爷今个早上出兵走的啊?” 镇南少侯爷的包厢里,男男女女正推着象牙平镶翡翠的牌九,桌上有妓女问。
主位上坐着少侯爷,他闲闲拨动指头打着牌,但是懒得理牌,也懒得理人。
“少主,新归顺的那波土匪还好用伐?”又有个吴妓问道。
少侯爷张嘴咬住吴妓剥好的葡萄,“好用。”
“我去看了,那哪是土匪啊?简直是一批正规军,披上甲就是兵——今早全跟着老侯爷走了。”桌上坐着郡守的少爷,是镇南少主的发小。
“啊?刚归降就带出去剿匪啊?”
这家青楼是敕造的,非权贵不得入,此间都是世家子,少主的把臂交。
而少主其人,镇南侯独子,整个江南的兵都归他家管。
诚然,时值乱世,整个江南的匪盗也都归他家剿。
“他们那批土匪,什么都是现成的,骑射阵法全会,十个大将披挂叱咤,你们不知道有多威风。”又一个都尉的儿子说话了,他爹是镇南侯的下属,如今是一条藤上火烧的蚂蚱,“我看江南的匪盗原先剿不成,如今也剿得成了,不疆,你说呢?”
镇南少主孟光邦字不疆。孟不疆不说,只是穷极无聊打着牌。
“你么说的是哪一批土匪啊?”有不关心时事的妓女,听了半天没听出头绪。
“最近归降的土匪还有谁?土匪头子李明卿侬总晓得伐?”
“江南侠匪李明卿?哦哟是他的队伍啊!他来啦,你们看到啦?他和书里说的是一样的吗?”那妓女不关心时政,但看来很关心说书摊子的新文。
在李明卿的匪帮到达金陵之前,李明卿的演义故事已经到街头巷尾的说书摊了,金陵人都听过两耳朵。
“他人现就在金陵,你想知道自己去看呗。”郡守少爷笑道。
“啊不是去打仗了吗?”那妓女问。
“他没去,他现在就是金陵城的一介草民。”郡守少爷把这个早不热乎的大八卦讲给妓女听,“他的队伍两千多号人,只有他自己没被起用。”
“怎么会!”那妓女惊讶道,《江南侠匪李明卿》这套书她都听过几回了,对李明卿很有些崇慕。
“估计李明卿的手下们当场也是这么想的。”郡守少爷笑着看向都尉公子。
都尉公子点头,“‘买椟还珠’,李匪手下当着老侯爷的面这么骂的——这是我听的消息。”
所以是为什么呢?妓女们不敢问,都只把眼睛看向少主孟不疆。
一轮牌正好打完,孟不疆赢了也还是无聊透顶,把牌一推一混,“上菜吧。”
牌局换了饭局,酒席上佐酒下饭的仍是李明卿这个名字。
“把鱼骨剔了,才好一瓣瓣吃肉。听说老侯爷是这么说的。”桌上一盘鳜鱼,都尉公子笑着,用筷子挑起一整条主心骨,只余软烂肥美的鱼肉在盘中。
“你趴我们家梁上听的?还是哪个没堵上的狗洞钻出你了?”孟不疆喝一杯酒,瞥着都尉公子问道。
孟不疆是镇南侯独苗,自小众星捧月着长大,养就这一副臭硬脾气,身边人全都习惯他了。
“我倒听说是那李明卿实在草包,不堪起用,所以才把他赋了闲。”桌上又有人说道。
大家嚼着李明卿这个名字,越猜越起兴,可是没人敢问孟不疆虚实——他的缄口不言就是一种态度。
酒席快完的时候,门被敲了两下。
“少侯爷,对面嚼梅楼说有个一千两的单子,客人付不起,让找您报账。”管事战战兢兢走进来。
“谁?”孟不疆果然把眉头一皱。整个金陵,不,整个江南都只有给他塞钱的,还没有敢管他要钱的。
“说、说是李明卿。”
全桌人都把头转过来了。
“真李明卿假李明卿?”孟不疆也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得这么快。
“应该是真的……他在嚼梅楼连住三天,喝了六千两的酒,现在还有一千两掏不出来。”
那应该是真的了,李匪四天前入金陵,侯爷赏了他一宅一妾和五千两白银。
孟不疆掏银票付了账,对管事道:“把人带过来。”
满桌都翘首以盼的模样。
“你们都出去。”孟不疆又说。
李明卿是被人搀来的。
房中只剩下三个人,孟不疆和都尉金公子、郡守钱少爷。
两个仆人搀着李明卿绕过插屏,看看摆好的位子,又面有难色地看孟不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