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草气息在陶泥炉灶上诡谲地翻涌着,御医配置的消炎制剂发出令人牙酸的沸腾声。
达玛拉高热昏迷的模样实在称不上赏心悦目。烛光将皮肤晕染出病态的绯红,从脖颈到面容都覆着一层细密的薄汗,整个人看起来如同被药罐子煮过一样混乱。
不过这个小祸害应该是死不了的,谁让他顶着原作终极反派BOSS的设定光环呢?所以我起初完全没担心达玛拉的安危。
但是,当他气若游丝地呢喃着“妈妈、妈妈”的时候,我还是发觉不好,达玛拉神志不清了。
虽然外伤引发的感染不至于要命,严重起来还是有很大概率把这个黑皮大奶男烧晕变傻的。
正所谓奈子越大脑子越小,也许命运的馈赠早就准备好了明码收账……那可不行。达玛拉已经很坏了,总不能将来又坏又笨、只会缩在金色旋转大猫窝里oioi吧?
眼前浮现出那个思之直摇头的幻想,我打了个寒噤。
“快,快取凉水过来,再准备一些纱布!”
由于达玛拉此刻已经晕乎了,他非常配合地任人摆布,我们几乎没受什么阻碍就成功擦拭了一遍他的额头、颈动脉和腹侧。
忙完这些再一看天色,大惊。月亮沉到了西边的地平线。
我只是后妈而已,能为达玛拉做到这份上算得上仁至义尽了……谁要彻夜守着他啊?遂把剩下的摊子交给侍从,见缝插针地溜到旁边的矮塌偷懒打起盹。
这一觉睡得十分安心,我从幸福的翻身里再度醒来,帐内不见侍从的影子,应该是为了保持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守在外面了。
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病中的达玛拉,黑色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黏地贴在上面显得凌乱又可怜。摸一下额头,依然很热。
他上身的衬衣也不翼而飞了,露着两个光溜溜的膀子,胳膊压在被子外面被风呼呼地吹。看着一点儿也不利于康复。
帝国春日晴天的温度能升到接近三十,可我觉得他冷,满屋兜圈想再找一件东西帮他盖上。
“……你在干什么?”
这时我才发现达玛拉睁开了眼睛。
他的表情比起平时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受到生病的影响眼底覆了一层水汽,黑瞳含着朦胧的雾平静地望着我。语气虽然虚弱,勉强还算正常,但仅凭这些是不能判断他的脑子有没有烧傻的。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问点儿智力测验考考他。
忽然,达玛拉好像想起来了什么非常严肃的问题,连带着他的眼神都暂时清明了几分。
他不管不顾地想坐起身,似乎急于确认点儿什么,却发现力气根本不足以让身体挪动分毫,只好求助于我。
“哈沃西亚……”说话时达玛拉的声音有点儿颤抖,“我的腿还在吗?”
“两条都在呢。”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不是。”达玛拉很着急地摇了摇头,又似乎顾及说话的人是我,诡异地吞吞吐吐起来,“是我很重要的那个,快看看……”
死孩子发什么癫?我一愣,感觉他可能是真的有点毛病,“谁管你。”
过了好半天,达玛拉仍旧一脸“帮我看看”的恳切表情,见我不为所动,居然扯着沙哑的嗓子试图呼唤奈布哈尼。这也实在是个犟种。
十分钟后,背过身回避的我听到后方传来奈布哈尼掀开布料的声音,然后是短暂的空场,他应该是在很认真地端详检查着小达玛拉的状况——或许还在心里偷偷比了大小。
而后奈布哈尼口吻轻松地告诉达玛拉:“殿下请放心吧,伤口没有扩散的迹象。距离也很远,完全没有机会伤及根本呢。”
达玛拉长松了一口气,沉沉睡了过去。
天亮以后,达玛拉的精神好转了很多。苏丹迟迟动身,过来探问了一下儿子的情况。他的表情看上去有少许闷闷不乐,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达玛拉生病、还是因为不满达玛拉没死成。
就当苏丹要带我回去时,达玛拉又委屈巴巴地问:“可以让母妃再陪我一会儿吗?”
“你想留下吗?”达玛拉现在十五岁,正是做小孩不够可爱、当大人又嫌青涩的阶段。苏丹看他很不顺眼。
我犹豫了少许,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可能考虑到达玛拉毕竟是个病人,苏丹只冷哼了一声,“好吧,谁让他是我最合意的姑娘喜爱的玩意儿呢?”临走时拍了拍我的屁股,“近卫会在入夜前接你回来,别太操劳。达玛拉有御医和侍女照顾就够了。”
我深明大义地点头,送走了苏丹,又返回营帐想听听达玛拉究竟有什么表示。我以为他特意强调我留下,是发现了什么非说不可的线索。
结果达玛拉只是贱兮兮笑着躺回去睡觉,看得我很想打他。
中午时分,达玛拉口口声声称自己抬不动胳膊,非要人喂食。
侍从端着碗过来,达玛拉把头别向一边,说:“不行,换个好看的来。”一番周折调度,终于双方各自让步,由一个耳根子羞怯得通红的漂亮侍女举着勺子喂他吃扁豆粥。
等到我端着汤药进帐时,达玛拉却口风突转,表示自己其实已经好了,这些都是装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