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躺椅里的机器不咸不淡地回一声,抹开手背露出屏幕来,看了一眼,笑起来,然后在上面敲敲写写,用心得不成样。
钮星澜悄声挪过去,扫了一眼,是在给人发信息,说得很肉麻——
今晚吃虾饺好不好,刚才看见外面卖的虾很新鲜,做青椒虾饺好吃。小青柑也很新鲜,听说是刚摘回来的,我下班去买一点。
——不要,酸。
——不酸,我选甜的,再多加些糖……
敲字的手指蓦地顿住,它一把抹上屏幕,瞪向钮星澜:“你看什么?”
这机器人怎么屏幕里屏幕外截然不同,屏幕里矫情得要死,屏幕外,凶悍得能把人原地截肢了。
钮星澜干咳一声,“我什么都没看见。行了,我走了,你快点帮我搞。”
见他真走了,钱来继续给许多发信息,发完了,把聊天从头到尾看一遍,才不舍地关上屏幕,去拆封箱。
全金属的裸机。钱来一眼看出来,这是许多做的。战机的形态,许多做的。稍稍一想,便猜到许多前半个月加班就是做这玩意儿。
就这么个玩意儿,还得许多加班,黑眼圈都加出来了。钱来就来气,想一巴掌拆了,手放到机器上,又舍不得,这是他日夜不休心血。他喜欢在手肘留一条褶皱,喜欢把膝盖窝捏成两个半月牙的拼接,用他的话来说,这样行动更灵活,其实就是他喜欢这样捏。
半月牙的金属骨块圆润光滑,握在手心,像握了一把可爱的月亮,银银洒着光。
主城开始请外援做战机,它的时间也不多了。
钱来将裸机提到后室去,洗干净手,让机器人关门下班。
“钱老板这么早就下班呀?”隔壁卖水果的大婶提着嗓子问呵。钱来挑了两斤小青柑,大婶一边称重一边唠嗑,“最近钱老板不咋开门,咋滴,不赚钱啦?”
大街小巷都知道“许多诊所”的老板见钱眼开,只要钱。
钱赚了很多,够许多用了。而它的时间却没多少了,剩下的时间,它只想和许多待一起,看他吃饭,看他睡觉,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
买大闸蟹,买九节虾,买大青芒,蔬菜要特供蔬,拎着回家。才下午三点,蒸上饭,开始榨小青柑。
阳台有两盆琴叶榕,一盆是许多买回来的,一盆是它从花坛那里带回来的。许多加班的半个多月,它时不时晃到公司门口看一看,有一次恰巧碰见工人翻新花坛,它给要回来了。
那盆琴叶榕不好,奄奄的,要死不活。没病没虫,就是有种快要死掉的迹象。
许多五点就下班了,本想按时按点走的,一不小心看见楼下花坛边站着个熟悉的人。他戴着眼镜,将将看得很清楚,钱来提着老式水壶在那儿等他下班。
那时才四点过,他匆匆把手里的东西清理完,实验室没什么活,便提前走了。
看见他从公司奔出来,钱来登时笑起来,迎上去,拧开杯盖,给他喝,“不酸,你尝尝。”
许多皱着眉尝了一口,是他喜欢的清甜味,当即多喝了好几口,“你怎么做的呀,很好喝。”舒服得眼睛弯弯。
“你休半个月假,我教你。”钱来拧上杯盖,牵着他的手,回家。
许多瞪大眼,“不学。有你做,才不学。”
“你太依赖我。”钱来皱眉。
许多无所顾忌地举起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放在它面前,“是你先动手的。你没来我家之前,我自己什么都做。就算现在,我也很独立,吃饭张嘴,喝水知道咽,走路知道左脚和右脚换。”
“今早吃馒头,我喂的。昨晚喝水,我喂的。晚上睡觉,被子我盖的。就差……”钱来亮晶晶地瞧着他,“等会我帮你洗澡吧,我还没帮你穿过内裤。”
“不用!”许多羞愤地甩开它的手,没甩开,它牵得很紧。
“害羞什么,我是男性机器人。同属性,又不是没有。”钱来含着笑觑他,“你想看我的吗?”
往钱来身上瞟的视线登时像被抓住的小偷,许多囧得想原地猝死——他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早点下班?
狠狠剐了它一眼,许多死死抿着嘴,怒视前方,不回头,不说话,活生生一副受气包的样。
“你这样子就像……”钱来欢喜地摸他的头发,“——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仿佛往熔炉里扔了一台机器,许多的脸和熔炉腾升而起的火云一样红。他嗫嗫嚅嚅半响,竟说不出“不喜欢”三个字。
“可你从来没表达过你喜欢我。”钱来一脸委屈,“许多,我想提前过生日。”
“不过。”许多嘟囔,“还有大半年呢。”
“那你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吗?”一改刚才的不正经,它扒拉着许多的手,巴巴望着许多,那双纯粹毫无杂质的眼睛让它看起来像条受了天大委屈的大尾巴狗狗。
许多差点就要心软嘴软说“好”了,强大的毅力支持着:“什么愿望?”
“你先答应我。”
“你先说说,我怕没法满足你。”
“你能满足我……只有你能满足我。”
“你……”许多总觉得这话越来越不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思想脏。他扭过身去,“你说我听听。”
钱来拉着他,将他拖到树荫的阴影中,夕阳斜斜投过来,橙红橙红的。
“你……能不能……”它有些害羞,不安地搅着他的手指,搅得很紧很紧,就怕下一秒抓不住了。许多被搅得发疼,忍着看它。
“——说‘你喜欢我’。我想听。”
它带着乞求,怔怔求着他。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