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着点了点头。
裴素丽听见脚步声后抬起了头,摘下眼镜合上报纸,看着他们走近。
燕惊秋把花递到她面前,垂着头喊了声“阿姨”。裴素丽很久都没说话,也不接花,太阳晒得人浑身燥热,他满手是汗,正想把花收回来,手中一空,梁鹤洲把花递到了裴素丽怀里。
裴素丽垂着眼摆弄康乃馨的花瓣,咳了两声,说:“很漂亮,谢谢你。”
燕惊秋结结巴巴地答:“不、不用谢。”
“坐吧。”
梁鹤洲拉着他坐在一旁长椅上,裴素丽重新戴起老花镜,边翻阅报纸边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
“要好好吃饭啊,你这么瘦。”
燕惊秋忽然红了眼眶,点点头说:“我、我知道的。”
裴素丽又和他说了些闲话,问他最近在做什么,住在哪里,最后燕惊秋拿过报纸读新闻给她听。
花园里安安静静,风很软,紫藤和樱花的香气飘散。
这之后燕惊秋有空就会来医院,他给裴素丽读书,一开始是两三页的短篇小说,然后换成长篇,有时裴素丽听着听着就会打瞌睡,有时她会和燕惊秋聊一聊故事里的主人公。
两人之间的恩怨随着春的到来宛如冰一般消融殆尽。
有一次燕惊秋带着书照例去医院,裴素丽却没在花园,她精神不好,躺在病房没有下楼。推门进病房时,梁鹤洲不在,裴素丽戴着氧气面罩在咳嗽,看见他后朝他招手。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胸中酸楚,握住了裴素丽的手。
“阿姨,对不起,我……做了好多错事蠢事。”
裴素丽讲不出话,只是不停咳嗽,咳着咳着眼角便流下泪来。她断断续续地说:“你、你知道……咳咳,鹤洲他爸爸……在哪是不是?”
燕惊秋抿着唇不置可否:“阿姨,你先别说话了。”
裴素丽摇头:“你告、告诉我,鹤洲他……咳咳……不跟我说……我知道他、他没死。”
“我……我还是读书给你听吧阿姨……”
她摇摇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燕惊秋手足无措,顿了半晌,站起来便要走,道:“阿姨,我、我改天再来看你。”
但裴素丽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掐得他生疼。他不敢挣扎,只好重新坐下,看着裴素丽憔悴的容颜,心中不忍,哽咽着和盘托出。
裴素丽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有咳嗽时才时不时会皱一下眉头,远比燕惊秋想象的要平和坦然。
听他说完后,裴素丽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轻拍两下他的手背,说:“好……我只要知道这个就行了。”
“阿姨……”
“没有关系,他做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也……也是要死的人了。”
这些年来,她藏起了自己的心,独自度过漫漫的白日和长夜,生活中早已没有希望,没有哀伤,也没有了梦想和未来,再也没有什么打击能再一次将她击垮了。在人生的尽头,她只想要得到一个多年来探寻的结果,为悬而未决十多年的往事划上一个句号。
可燕惊秋分辨不出她是否真的已经释怀,急躁得满头是汗,抹着眼泪,突然很后悔没有和梁鹤洲商量就草率地把事情说了出去。
梁鹤洲推门进来的时候,燕惊秋还在哭,裴素丽反过来安慰他,也没把他哄好。梁鹤洲问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人都缄默无言,无奈只好带燕惊秋先回去。
到家门口的时候,燕惊秋扭扭捏捏,说自己做了件错事。
梁鹤洲开门,牵着他走进公寓,随口问:“什么事?”
“你会生气吗?”
“不会。”他看着燕惊秋惶然的眼神,强调说:“真的,我保证。”
燕惊秋不敢看他:“是、是关于阿姨的……”
梁鹤洲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问:“把我爸的事情告诉她了?”
燕惊秋讷讷地点头。
“早晚要说的,不要紧,你没有做错。”
燕惊秋摇摇头又点点头,勾出他衣领下的红绳,抚摸那个红色护身符,轻声问:“那下次呢?我犯错的时候,你……”
“我们小秋怎么会做错事呢,小秋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不生气,一直不会,以前我——”
“别说……”
燕惊秋打断他,紧紧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