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梁鹤洲是一星期后。
燕惊秋关了店,把家门钥匙扔进马路边的下水道井口里,给梁鹤洲发消息,说钥匙丢了,回不了家。
他忐忑地等着,望着夕阳缓缓沉落下去,一直到夜幕降临都没等来回音。
或许是精神太过紧绷,他被身旁骤然亮起的路灯灯光吓了一跳,退了一步撞在一个行人身上,那人穿着红色的圣诞老人衣服,肩上扛一个布袋子,好像是哪个店里的员工,递来一张传单。
他接过单子,望向四周,挂着彩灯和气球的门面,贴在橱窗上的贴纸,空气里飘着的歌。
又是一年圣诞了。
在国外的时候,医院里会举行聚会,一些平日里孤僻的病人也会在这种时候和人闲谈笑闹,他却怎么都不能习惯和融入。
他会独自去到医院的教堂,和前来为病人祷告的家属一起静坐。广播里播放着圣诞歌曲,听着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猫,蜷缩在梁鹤洲身边,惬意地扫着尾巴打哈欠,面前壁炉里的火燃得又旺又暖,木柴发出细碎的噼啪轻响。
只是歌曲一结束,他就回到现实,教堂里很冷,寒风呼啸,他是走在雪夜里的、孤独的流浪小猫。
今年圣诞,虽然和梁鹤洲重逢,但大概又是自己一个人过了。
他叹了口气,拉紧围巾正要走,听见身后传来的自行车车铃声,一回头,梁鹤洲就在那儿,手臂撑着车把,一条腿落在马路上,眉目冷峻,穿着黑色大衣,呼吸间吐出一团团白雾。
“手机没电了。”他说。
燕惊秋把发颤的手藏在口袋里,走到他身边,软声说:“还以为你不来呢,我等了好久。”
“堵车。”
“自行车也堵车么。”
梁鹤洲看了他一眼,松开车把,掏出烟盒来点烟,燕惊秋上前,用手拢着打火机跳动的火苗,冰凉的身体一点点热起来。
他嗅到梁鹤洲身上的气味,还是一如往常的硫磺皂味道。
“你看别人都是开车来接男朋……接朋友的,你骑自行车。”
梁鹤洲视线垂落在车前框里折叠的坐垫上,等烟燃了半支才开口:“那你坐不坐?”
燕惊秋抱住他的手臂,笑了笑:“坐啊,谁说不坐了,反正我晕车,也坐不了车子嘛。”
梁鹤洲便把烟掐了,拿出那坐垫放在后面,等他坐稳,又回头说:“抱好,别摔了。”
燕惊秋搂住他的腰,把手塞进他的口袋,像从前一样,能听到传递过来的他的心跳声。
车子拐过一个又一个弯,不知道要去哪儿,燕惊秋也不在意,反正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
来到一幢老小区附近时,梁鹤洲停了下来,让燕惊秋在这儿等着,自己去对面小饭馆买了些吃的。
回来后他推着车往小区里面走,燕惊秋问:“你现在住这儿吗?”
“嗯。”
“比以前好。”
“嗯。”
“你买了什么?”
“饭。”
“嗯……阿姨还好吗?”
“还好。”
燕惊秋偷偷觑他的脸色,想不出来要再说些什么,注意力全落在他怀里,想靠着他,躲在他臂弯里走路。他悄悄伸出手,但被梁鹤洲发现了,就辩解说:“我好冷,没有人会看见的,这么黑……”
梁鹤洲犹豫片刻,抬起了臂弯,他立刻伸手抱住,紧紧贴着,脑袋枕在他肩上。
两人来到最里面一幢单元门前,梁鹤洲锁了车,领着他上楼。
楼道里没有亮灯,很暗,梁鹤洲很熟悉,走得很快,燕惊秋跟在后面,磕磕绊绊,一回神抬头看去,已经不见他的身影,只听见踢踏的脚步声。
他一下子慌了,急急地喘气,带着哭腔喊“鹤洲”,扶着楼梯往上跑,没几步就扑倒在他怀里。
“鹤洲,你别走那么快,我害怕……”
梁鹤洲不应声,单手搂着他的腰,轻轻松松就抱起他,再往上爬了几层,来到门前,开锁进屋。
他没在钥匙串上看到当年送给他的足球挂坠,想着或许梁鹤洲已经把它扔掉了,心不在焉地跟着进去,坐在了门边的餐桌上。
梁鹤洲进厨房拿碗筷,他趁机打量四周,屋子很小,大约只有三四十平,仍旧和从前弄堂里那间房子一样窳陋,灰扑扑的墙壁和灰扑扑的布艺小沙发,电视柜上摆着杂物,地上放着一只脏兮兮的足球。
很快梁鹤洲就回来,打开餐盒,把几样菜里他不吃的东西全挑进了自己碗里。
桌子很小,两个人坐在一起都挤,饭菜比想象中的要好,很香,但他没有胃口,只吃了小半碗饭,梁鹤洲拿过他的碗吃掉了剩下的。
他看着那些白软的米粒,被他筷子碰过的米粒,现在沾在梁鹤洲筷子上,碰到他的嘴唇和牙齿,不知为何竟为这样的小事红了脸。
吃完饭,梁鹤洲从卧室捧出来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说:“你睡房间。”
“我要一起睡。”
梁鹤洲斩钉截铁:“不能。”说完就进了卫生间。
他也没再纠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调了一个综艺节目频道,竟然看见了然然,他在唱歌,歌名和歌词的字幕跳出来,才知道他全名叫虞然,恍然想起宋寒清主演的电影主题曲和片尾曲就是“虞然”唱的。
唱完后主持人询问他创作这首歌的初衷和灵感,他笑着回答,大大方方地提起宋寒清,说是为他写的。
燕惊秋听见这个名字就来气,换了个频道,眼睛又不自觉看向地上的足球,上面好像写了字,但已经被灰尘覆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