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烟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天塌地陷之中感觉自己也很想讲一句我操:“……”
“系统,”他平静道:“所以楚容砸玉容君的塑像,是因为偶然间发现两人容貌极度相像?”
玉容君死了一千年。
再风流绚烂的故事也会随着时光逐渐褪色、消亡,千年前纵是天地至高处的仙尊,至今也化烟灰尘土。
他的面容只存于某些语焉不详的篇章,亦或乡野庙宇无名的神像,一千年实在太久了,就连记得他的人都渐渐死去。
世间的故事总是这样。
系统:“是的……吧?玉容君羽化多年,见过他的人也死了好几茬了,众人只知道谢游雪好这一口,至于传闻说他爱慕玉容君,九成是捕风捉影。”
谢游雪这样的人,太需要一个可以被世人攻讦的弱点。
世人往他身上填的每一分虚名,都在另一个时刻剜下等重的血骨以报,是为公平。
苏越秋身份何等尊贵,自然见过青霜殿中玉容君的塑像,只要他透露只言片语,再稍加引诱,孤立无援的小炉鼎就只能如他所愿,不要命地扑上去。
——那时楚容在想什么?
如此短暂、轻薄、无足轻重的一条命,轻易死在自己师尊所设的阵法之下,那一瞬间他在想什么?
楚寒烟闭上眼睛,左右仙侍上前为他整理衣冠,须臾他手提铜骨剑转身步出。
门扉洞开,目之所及远山迢迢如残笔,风烟荡散。
天悬高日,山海乍明。
。
浮山君之名,史书有载。
他开创浮山宗,此人虽然大体是个烂人,但是于修行一道确有几分天赋,声名渐显,终成天下第一仙门。
仙门收徒,明面儿上一看天资,二看门第,三取性情。
实则不然。天才也会早死,也会徒劳百年,也会走夜路掉坑里。
赌一个天才注定出头还不如收个名门子弟。人家从入门第一天就能上税,穷苦人家的孩子再有天资,第一把剑也是赊账的。
裘千齿跟着楚寒烟高居座上,她趴着头看了一会儿底下形色各异的地瓜土豆,真不知道这堆烂菜叶子里头能拣出几根能用的。
烂菜叶子里偶尔有几棵漂亮苗苗。
系统:“条件较好,瞧着也漂亮面的,多半是世家子弟,他们过浮山宗的入门试炼其实只需走个过场,具体的试炼内容不需要亲自上阵的。”
系统说的含糊,楚寒烟干了好年代考,一听就明白了。
系统:“这些弟子往往成绩最好,顺风顺水就能拜在长老门下,因为他们在试炼时会找「替死鬼」。”
仙门试炼是真的会死人,折损率逐渐增高,时运不济的时候进去十个出来五个半,五个半里有一个半还是俩人拼的。
世家大族为了保护族中子弟,往往会以重金聘请「替死鬼」,替代试炼。
浮山君看着台上的弟子,眉开眼笑:“甚好,甚好!如今的年轻人都十分出色,我浮山宗必将更上一层楼!”
楚寒烟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个人出色。
试炼中设置许多任务,可以获得令牌,此时地瓜土豆们上缴令牌,用以记分,各位长老可以根据积分榜评估地瓜土豆们的实力。
评估不了实力的,至少可以评估家族财力。
高台上,忽然吵闹起来。
“——怎么可能!”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钱兄令牌六十七枚,已是榜上头名!你哪儿来的这么多!”
长老问:“何事喧哗?”
台上的外门子弟乱作一团,有弟子前去查问,不多时回来禀报:“原是钱氏公子,以六十七枚的令牌数目居于榜首,刚才忽然有个小孩子从储物袋倒出许多令牌,现在尚未数清,数目……恐怕有上百之多。”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竟能在试炼中夺取旁人两倍的令牌?
“此事一定有异,请长老彻查!”
“他若真的这么厉害,岂会至今籍籍无名?”
地瓜土豆吱哇乱叫起来,浮山君做了个手势,众人立即静下,自动让开一条路,那个拿出令牌的孩子正跪在正中。
他看起来非常狼狈,长发披散着贴在瘦弱的脊背,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衣摆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层一层全是干涸或潮湿的血痕。
他对周遭的喧嚣充耳不闻,只是缓缓抬起眼。
那是一双翡翠般幽幽的眼眸。
——是谢游雪。
十二岁,未塑仙骨,强闯百道试炼的谢游雪。
分明还是个孩子,眼神却令人胆寒,他将染血的令牌丢在面前,森然一笑。
“外门弟子谢游雪,请拜浮山君为师。”
他话音未落,背后猛然一剑刺来,谢游雪动也未动,生生受了那一剑,剑尖穿胸而过自胸前刺出,却被他一手握住,难以再进分毫。
少年青白的手背暴起青筋,掌心鲜血滴落。
锦衣修士气急败坏道:“谢游雪!我爹出一百两银子买你做「替死鬼」,你参加试炼占的是我的名字!”
他自知拜师无望,索性全都捅了出来。
“谢游雪根本就不该参加试炼,他才不是什么外门弟子!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用替死鬼的人不少,可是人人都瞧不起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