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宗的人呼啦啦冲上来,对楚寒烟怒目而视。
但谢游雪在旁他们一个屁也不敢放,又抬着莫长山呼啦啦冲下去了。
天清地朗。
楚寒烟心情大好,乱七八糟地窝在梅树底下吃葡萄。
这种置尊卑、道义、礼法、甚至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于不顾的暴力行为,让人心神舒畅,要是每天都能往别人脸上砸杯子就好了。
谢游雪托腮看了他一会儿,柔声细语问:“可解气?”
这一盏子砸掉的可不只是法宗的颜面,还有紫微洲宽柔公允、心怀天下的美名。
楚寒烟难得当一回褒姒:“还不够。要让我把欺负过我的人全打一遍,才算痛快。”
他说这话时,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谢游雪。
——小炉鼎亮爪子的时候,又锋利又漂亮。
谢游雪心中浮起一种久违的兴味。
他活得实在太久,已经忘了对某个人、某样东西有兴趣是什么感觉。
楚容柔弱纤细外表下隐约透出一种纯粹、强烈而偏执的性情,像一握被包在柔软绸缎里的野火。
……这种反差因太过诡异,甚至显出一点危险的香艳。
有那么非常短暂的一秒钟,谢游雪想,比起死,他好像更想看小炉鼎哭。
与此同时楚寒烟也一直在观察他。
这个人兴奋起来的时候瞳孔非常,非常亮,甚至有一点像盈盈。
那种神情美丽而令人胆寒,同时又极度克制,如果不是仔细观察,他的情绪几乎称得上是隐秘的。
——有一瞬间楚寒烟怀疑自己看错,但是环在他腰间那只手的确收紧了。
“……”
有一点毛骨悚然。
谢游雪看起来年轻、俊美,南水的诗文颂他松身鹤骨,全然忘记他的仙尊之名实是以杀证道。
他整个人已经在过于漫长的光阴里被塑造成最适宜杀戮的模样,所以每一寸肌肉骨骼都极为坚硬,稍微紧绷一点,都会让人觉得危险。
楚寒烟往外挪了一寸,立刻被捞回了原处。
谢游雪笑眯眯地把脸搁在小炉鼎肩头。
“在想什么,”他顿了顿,“想跑吗?”
人对危险有天生的警觉,楚寒烟警惕地一耸,一口回绝:“不想。”
“真不想?”
他无比真挚无比诚恳地抬起眼,扇动着纤长的睫毛:“我身娇体弱,一出紫微洲就会死。”
谢游雪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他觉得寒毛倒竖头皮发麻只想跑路的时候……谢游雪在他耳廓呵了口气。
“想跑也没关系,”谢游雪柔声细语道:“不会再让你跑掉了。”
。
谢游雪身份何其尊贵,人人都想往他面前凑,万一哪个有仙缘的叫他看顺眼了,收在紫微洲门下,不出百年,又会是一个天下第一。
他不回帖子,几时露面全凭心意,众人盼星星盼月亮,无不抻长了脖子等他。
有时等到了,纷纷装作路过、脚滑、忽然被寻仇于是开始展示剑法。
一时之间显得仙门治安无比堪忧,人人都在突兀地战斗。
至第三日,阎浮洲开启。
几十艘巨大的白玉航船行于万丈碧波间,天地澄明,九天云岚舒卷。
为首的船上,除了紫微洲一行人,另有太初、清微、岐山等各大宗门。
原本法宗亦在此列,但是介于紫微洲的小炉鼎当众砸了他们长老的脑袋,而他们又没法去砸谢游雪的脑袋,只得含恨换了一艘船。
大海中央,渐渐浮起一座云遮雾绕的仙岛。
“是阎浮洲!”
“距离阎浮洲上一次开启已尽百年,我此生竟还有缘再来一回……”
“诸君!重振我十万仙门盛名,就在今日!”
最后这句话其实说的不大妥当,老早以前所有人都指望着谢游雪一个人重振仙门,现在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总有含沙射影之嫌。
江行川斜了那人一眼。
那人脸色一瞬间煞白,哆哆嗦嗦就要跪下:“在下……在下失言,请仙尊饶恕!”
谢游雪没心思理他,垂着眼睫,半晌低笑道:“这时才觉出来,楚容总有些别人顶替不了的好处。”
江行川、凤紫照:“……”
他一个炉鼎还能有什么好处?
易水谯:“你说话能注意点吗?”
谢游雪:“有什么不能说的?他若在此,哪管什么这位真人、那位长老,一盏子砸过去,都清净了。”
易水谯:“……”
好好的人,被谢游雪形容得跟个土炮似的。
仙门众人还在「感谢大自然的馈赠」云云,船头一个年轻弟子道:“长老,那海岛上似乎有人呀!”
长老关怀道:“小甲,是否晕船产生幻觉了?下来歇会儿吧,别在前头丢人了。”
——真的有人。
且是一群,美人。
阎浮洲前青烟飘散,只见一众身着黑纱、雪肤乌发的美人,有的抚琴、有的献舞、有的捧酒,不一而足。
面孔无不娇美动人,皆若精雕细琢的白瓷,显出非人般的诡异颠倒。
“是魔族!”
那声惊呼之后气氛瞬间沉下,各大宗门脸色骤变。
“阎浮洲怎么会有魔族出现?”
“漱玉,立即遣人去碧落栈桥查看封印!”
一人高声道:“阎浮洲乃仙门宝地,尔等魔族,为何在此!”
他修为极高,裹挟灵力的声音如雷贯耳,话音刚落,只见空中红光一闪,转瞬之间,他颈间多了一道血痕。
修士面上惨白。
但见魔族之间有一人,看不清面容,气度却与左右不同。
他手掌做了个压下的姿态,左右魔族立即退下,侍立在侧。
随着他的动作,苍白手背上艳红的魔纹瞬间蔓延。
魔纹的颜色与修为挂钩,如此艳丽的颜色,放眼整个魔域一只手都数得出。
他的身份并不难猜,但是此刻天地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甚至没有人敢开口。
“那小炉鼎不在?”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清雅动人难以言描,每个字都像轻柔吐息在耳畔漾开,“……真是可惜,我与容容,毕竟夫妻一场。”
“——一别至今,很是想念。”
四周安静得像死了人。
法宗的人冷汗直落,一人厉色道:“一派胡言!楚容是我们亲自在霁云川寻来,赠与……不,是送上紫微洲拜师的!”
“就是!楚容如今是紫微洲的徒弟,岂会和你扯上干系!”
魔族闻言极轻地一笑,华丽微凉的声线中饱含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可是,他是否处子之身,你们也无从验证啊。”
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