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啧了一声,“还能因为什么?惹不起呗,那边半年前来了个新刺史唤姬序洲,你想想,这人可是姓姬,朝中姓姬的有几位?”
“况且,昨夜负责验尸的人叫裴南陆,师从无停道人,谁能说他验错了?就连姬序洲在他面前也只能听话。”
“再者,春城那边还有奚家在,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姬序洲和奚长漠关系不错,甚至和那裴南陆关系也不错,这几层关系下,这人去春城闹,只能说一句不自量力。”
“原是如此。”夏续断了解了前因后果,轻咳一声打断了堂中的混乱,“这位夫人,有话我们可以坐下说,我身边这位便是京城来的大官,有什么可以坐下好好说清楚。”
他一出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秦随含笑看了他一眼,眸中满是无奈却没出声说什么,任他随意拿自己的名头做事。
相比之下,齐冬眠就激动不少,劳累的脸上生出希望来。
“大官?”程二夫人冷笑一声,一抖衣袖坐下,细眉冷竖,语气毫不客气,“行啊,既然来了,那就好好说道说道。”
夏续断弯腰捡起脚边的瓷片,好脾气地笑笑,“坐吧几位,县衙不就是处理这些事的吗?”
他无官无职,气度倒是比齐冬眠更像县令一点,不慌不慢,像个旁观者。
屋里终于不再吵闹,虽然气氛还是很压抑,但好在这次绝大部分压力都移到了秦随身上。
程二夫人凶狠的目光紧盯秦随,若换成齐冬眠早就乱了阵脚转头向夏续断求救了,但年纪并没多大的秦随只是把玩着折扇,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不主动出声,也不见任何紧张。
轻松的好似逛街。
“不知这位大人官位如何?够不够替我申冤?够不够查出凶手?”程二夫人开口直指秦随,语气之硬吓的身边的孩子抖了一下。
秦随挑了下眉,含笑道:“不知二夫人期望如何?锦衣卫统领,够吗?”
程二夫人似是没想到他是如此,凶狠的表情停了一瞬,后反应过来填补上方才的呆愣,“如此甚好,那我便说了。”
秦随却忽然抬手打断她的话,“说些别的,方才的话不必再重复,程二夫人中气十足,就算站在门外想听不到都难。”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旁人不敢接话,生怕惹火烧身,倒是顾白丝毫不怕,跟着加了一句,“对啊,都听到了,就别浪费时间重复了。”
不怪他如此,实在是程二夫人来了县衙就开始摔东西,还指着他骂他功夫不到家,定是验不出什么,才导致案子拖到了现在,不如换人,还阴阳齐冬眠找了个黄毛小子过来。
他顾白长这么大,还没人质疑过他的能力,更何况是在人命这方面,虽然他年纪小,但也是正儿八经学出来的,要不是师父叮嘱行走在外不要报师门,他怎么会如此憋屈?
但这又是受害者家属,他只能憋着不言。
“好啊,那就听好了。”程二夫人一拍桌子气势汹汹,“我来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找到杀害我爹的凶手,第二,找到杀害我夫的凶手!”
秦随不紧不慢道:“第一个要求我们必会做到,但第二个,二夫人也知道,春城那边已经给了结果,验尸的人是陛下曾赐过玉牌赞赏的裴南陆,说句不好听的,你是在质疑验尸结果,也是在质疑刺史大人。”
程二夫人不依不饶,“裴南陆又如何?他便不会出错吗?我只知道昨日我夫来信称一切安好,而且他向来酒量不好,就算大醉,也不会因饮多了酒而死,那点酒何至于要人性命?”
“你们不过是欺负我没有娘家撑场,糊弄我而已!”
“当初我因一纸婚约被迫嫁至程家,家主落在三弟身上,大哥也有安稳的活计,就我夫成日晃荡在外,常年不着家,我何曾说过什么?”
“如今人已死,我连求得真相都如此艰难,我又该如何活下去?”
程二夫人字字含着怨泪,面容悲戚,素白的脸上逐渐染上红,出色的容貌让她看着楚楚可怜。
屋内的人皆沉默不言,唯有夏续断抬眸打断她的哭诉,语气好奇,“按二夫人所言,程二公子待你并不好,如今他已去,你大可以带着孩子离开程家,为何要如此尽心,甚至为他来县衙哭闹呢?”
这话说的着实不讲情面,甚至有些刺耳,不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顾白惊了一下,小声叫他试图止住他的话,却挡不住他一分一毫。
“要知道,在这里哭闹,搞不好是要进牢狱的。”
程二夫人眸光难以置信,手都攥了起来,似是被他气的不轻,声音都发抖,“你什么意思?我与程默虽有嫌隙,夫妻不睦,但他死了,我就算再怨恨他,也要为他讨回公道,我是他的妻啊!”
夏续断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态度诚恳地道歉,“是我的不对,抱歉,听二夫人说当初是被迫嫁入的程家,能讲讲吗?”
程二夫人有些不愿,面色难看,语气生硬,“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夏续断沉思片刻,温声道:“想让春城那边相信案子另有隐情,就得当面谈,那到时候就得为你与程二公子之间的关系作出合理的解释,当年的事也会被翻出来,二夫人不如提前讲了,我也好做出对策。”
程二夫人犹豫不决,面色变了又变,一时间沉默不语。
顾白轻拉了夏续断一下,小声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夏续断笑而不语,示意他先别说话。
许是想明白了,程二夫人歇了气焰,冷声将自己当年如何嫁入程家讲了出来。
“当年我的父亲与程老太爷相熟,便为我和程默定了亲事,后来程默名声不好,爹便约了老太爷打算解除婚约,当时明明已经说好了,但在我及笄那年,父亲经商失败,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爹娘也因此病的一蹶不振,没多久便去世了。”
“家里的东西全被拿去抵债,我没钱下葬爹娘,便拿着婚约求到了老太爷面前,老太爷给我五两银子,要求我安顿完所有事,便要嫁给程默,他也知道程默名声不好,以后不好娶妻,正好我在,便绑死了我。”
“可是个人都知道,程默不是个好丈夫,我知道却还是履行承诺嫁了进去。”
“自我嫁入程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老太爷不喜程默,连带着对我也不喜,程默终日不着家,家里上有大哥,下有三弟,我又能如何?”
程二夫人憋了许多年,今日讲了出来便停不住,怨恨、抱怨,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县里人对她的不屑,孤苦日子的难熬,一时间都成了她抱怨的内容,夏续断听的认真,还时不时的回应几句,真诚的言语让她得到了安慰。
半个时辰后,被安抚过的程二夫人带着打手离开了县衙,齐冬眠终于放松下来,喊人收拾地面。
顾白也终于敢大声说话,“你为何要问那些?这与案子并无关系,春城那边也不会因为这个否认结果。”
夏续断轻笑一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意味深长道:“因为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什么?”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是顾白和齐冬眠。
夏续断拿出那块瓷片把玩,锋利的边缘时不时划过他的指尖,看得人胆战心惊。
“她说她是被迫嫁入的程家,可据我所知,事实并非如此。”
“哦?”秦随适时出声,虽是疑问,却更像是早已料到,“看来这事还有反转啊。”
夏续断将碎片放到桌上,继续道:“五年前,程二夫人确实拿着婚约找到了程大人,程大人也确实给了她五两银子,但程大人说的不是逼迫,而是劝告。”
“程大人当时说:‘我的二儿子生性浪荡,又不思进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归宿,哪怕应了婚约成亲,他也不会是个好丈夫,我与你父亲相熟多年,哪怕没有婚约这五两银子也是该给的,我更不能因这五两银子要你嫁给程默,你的未来不该毁在银子上。’”
“等等,这与程二夫人说的不对吧?”顾白惊了,“难道她在说谎?”
夏续断摇摇头,“我并不能因此断定她在说谎,毕竟她是真真切切挣扎了五年,许多情感都会在时间里变质,有些情谊也会因此遗忘,怨恨会扭曲一个人。”
“那你的意思是?”顾白睁着大眼睛疑惑。
夏续断撑着头,忽然勾唇轻笑,此刻他尚未换下衣裳,白衣华贵,衬得他犹如白雪仙人,那堪比四月桃花的脸毫不吝啬的绽开娇嫩的花瓣。
他朝秦随勾了勾手指,淡粉的唇挑起弧度,“秦大人,要不要试试夜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