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怀疑。”江序舟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举报信息有点奇怪。”
来得太巧了,又来得太快了,它正好卡在柏文集团不上不下的时候,多少带点落井下石的意味。
举报人肯定是一个特别了解柏文集团现状的人。
“停工文件里写的是我们混凝土强度不达标。”江序舟调出电脑中供应商名单,“这个供应商很早就跟我们合作了,许多项目都用的是这种混凝土。”
“而且据我所知,柏文集团算是他们最大的合作商。他们举报我们弊大于利。”
江序舟眉头紧锁。
“江序舟,那从恒举报我们的意义又在哪里呢?”邬翊问,“他父母在今年年初时候相继生了重病,唯一的孩子还有白血病,妻子抛下他们改嫁。”
“咱们公司前段时间还批了一笔慰问金给他。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会举报我们。”
邬翊讲话的语速不自觉加快,语气不悦:“江序舟,我认为在举报人信息没有出来前,我们没有理由去怀疑任何一个人。”
“邬翊,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江序舟解释道,“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邬翊深吸口气,平复下情绪说,“序舟,你没跟他接触过,也没去过他家,很多情况你都不知道。”
邬翊忘不掉他送慰问金去从恒家的时候——
四十多平的房间里挤满了四口人,稚嫩患病的孩子,瘫痪在床的老人,还有满桌子的药品,角落的护理用品将客厅填得满满当当。
从恒收拾出几张塑料板凳,倒水招呼,忙前忙后。
邬翊注意到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头上居然已经冒出了白发。
“哥哥,你是爸爸的领导吗?”从恒的女儿叫从好,小女孩头发稀疏,面色苍白,纤细的手臂上扎着留置针,笑容天真烂漫。
邬翊心里抽痛,俯身答应。
从好献宝一样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快要化掉的奶糖,放进他的手心里,悄悄说:“这是护士姐姐奖励给我的,谢谢你照顾爸爸。”
“不用那么多,一颗就好了。”邬翊后悔自己考虑不周,没有给小女孩带些什么东西,他摸遍浑身都没找到什么适合孩子吃的或者玩的东西。
愧疚之情更加深。
他找个借口离开,跑了几家玩具店,买了不少文具和玩///偶送给从好。
没想到小女孩仰着脸,义正言辞道:“哥哥已经对爸爸很好,我不能再要哥哥的东西。哥哥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邬翊差点脱口而出,哥哥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但是话到临头改了口:“那钱是爸爸工作表现好的奖励,这是你好好打针,乖乖治病的奖励。”
从好歪着小脑袋思考几秒钟,觉得邬翊说得有道理,高兴地接受这些礼物。
邬翊说完,偏头问江序舟:“你觉得,从恒为什么会砸掉自己的饭碗呢?”
江序舟回答不出来。
两人一路沉默,邬翊甚至没注意到江序舟的早餐还丢在一旁没有吃。
*
原本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此时只剩下几个检测人员在测量数据。工人在简易板房里休息。
江序舟下车时眼前一黑,腿一软,险些坐在泥土中,扶住车门缓了许久才回过劲。
他衡量下自己的身体状态,怕是很难撑回去。于是,他百般不情愿地打开已经凉掉的豆浆。
甜腻的豆浆味顺着鼻腔一路黏到嗓子眼,勾起胃里阵阵恶心。
江序舟深吸口气抿了一小口,转头果断把这杯甜到齁的豆浆丢进垃圾桶,肉包子撕碎喂工人养的小狗。
他摸了摸小狗的头扶着车门站起身,瞧见邬翊从活动板房里拎出两个白色安全帽。
小狗刚把最后一点肉渣吃掉。邬翊就朝他走近:“整体报告还有一个小时出来。不如我们先去看看?”
“施工日志与监理日志你核对过了吗?”江序舟戴上安全帽。
“核对过了,验收程序一切合规。”
“就差报告了。”江序舟说,“如果报告没问题,就可以向住建部门申请中止调查了。”
他黑色瞳孔暗了暗:“我倒要看看,这个举报人的原始证据是什么?”
“哦,对了。”邬翊说,“江承志昨天被打,又进派///出///所了,然后你父母没打通你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江序舟工作的时候,私人手机总是关机丢在旁边。
“被高利贷打的吧。”江序舟见怪不怪。
毕竟,江承志这种人在社会上早晚都会被收拾。
“不是,是路人。具体的你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想要你去交保释金,不过我说你在忙,拒绝了。”
“也就住几天牢,当给他一个教训了。”邬翊说。
江序舟也是这样想。
两人在施工现场检查了项目进展情况以及安全情况,不知不觉就到了出报告的时间。
报告和他们的预想的一样,完全合规,没有任何问题。
邬翊松了口气,江序舟取完报告感谢过检测机构的工作人员,两人并肩走出施工现场。
江序舟把报告递给邬翊,“我晚上有个饭局,这事就交给你了。”
邬翊接过报告,顺手帮江序舟拉开车门。
车门重重合上。
*
中午的阳光刺眼,却照不进厚重的窗帘,屋内一片漆黑,叶浔正在酣睡。
突然他被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醒,烦躁地翻了个身,抱住被子,接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