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留给翁渟的自尊和体面。
翁渟点点头,和颜笠并肩慢慢走着,先前的咄咄逼人,此刻却变成了不善言辞。
窝囊。他在心里暗骂自己。
“翁渟。”颜笠突然唤了他,“外面的街上有什么好吃的吗?”
翁渟捏了捏手,无措道:“未曾注意。”
颜笠笑着摇摇头:“无妨。我只是好奇问问。我一来上京,就进了天水牢,外头的事一概不知。”
“那我下次问问?我和你一样,对外面也一无所知。”翁渟说道。
“如此看来,我们是一样的人。”颜笠笑道,“那你下次问问,问谁都好。你比我自由,出入宫的时候记得带些回来。”
“我记下了。”
颜笠还想说些什么,转移翁渟的注意力,却无意瞥见墙角一株玉兰,开得正旺。
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走上前去瞧了瞧。
朵朵玉兰花如新出窑的白瓷瓶,镶嵌在枝头上,叙述着灿烂与无瑕。
纯白至洁,亭亭玉立。
于春日之中,不接百花争艳,不生枝引睐,独长于角落之中,孤芳自赏,存有清傲的风骨。
她望向了翁渟。
她亲手救回来的白玉兰。
于无声处,翁渟上前一步,拥住了颜笠。
他太累了。
方才睹着颜笠凝视白玉兰时的专注,转眸时又投向他以欣赏,翁渟突然很想寻个依靠。
他得不到的归宿,得不到的偏爱,在颜笠于玄武门等候他时,他得到了。
颜笠并不惊讶,回抱了翁渟。
她明白翁渟受了委屈,所以她一直在等,她想给翁渟一个可以依赖的臂弯。
像是两只受伤的小鹿互相舔舐伤口,依偎安慰彼此,别怕,我在。
“阿笠,让我靠一会。”翁渟无力道。
颜笠轻抚着翁渟的背,仿佛抚摸着她匣子中珍藏的珍宝。
“我见到了翁展宁,还有翁汲。”
“然后呢?”
翁渟付之一笑:“我和他们大吵了一架。”
“那定是他们待你不好。”
“你又没去,怎知错不在我?”
颜笠想了想,道:“我想该是如此。”
翁渟沉默了会,突然问道:“阿笠,你后悔吗?和我一条战线,多的是危险和苦楚。”
几片玉兰花瓣经不住春风的抖落,洋洋洒洒飘落下来,路过颜笠的鬓发,停在了她的肩头。
她只是笑叹道:“与虎谋皮,荣幸之至。还有翁渟,我不许你以后这么说自己。”
翁渟眼眶微红,很快用手抹了把酸涩的眼睛。
阿笠,我该如何做,才能配得上你的好?
“翁府怎么样?漂亮吗?”颜笠轻声问道。
翁渟皱眉思忖,淡淡道:“有点像黑白无常。”
颜笠被逗笑,眉眼弯弯,抬起头来看向翁渟:“这是什么形容?是说国公府太阴森可怖,还是真的就是只有黑的白的?”
“皆有。”
颜笠眉毛拧成一团,明显不信,“那我真想看看这只妖怪。”
“阿笠,我应该是最后一次去翁府了。”翁渟突然神色凝重,瞧不出半分笑意。
“枫栖殿也被我亲手毁了。”他又道,“我本就孤苦无依,现在,我连自己的根都找不到了。”
铜雀春深,锁住的到底是谁?
颜笠拂去翁渟肩上的落花,笑望着他:“但你找到了自己,翁渟,这是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东西。”
“还记得我在枫栖殿惋惜,你空有一身才学却无处施展。而如今,你已是众人景仰的少师,我很高兴,也觉得你值得。孤苦的人多是妄自菲薄,我明白,我也曾有过对自己的质疑。但是翁渟,你既已找到了,就请好好地做自己。”
“阿笠……”翁渟口中艰涩,“你这样好的人,不该和我绑在一起。”
“翁渟你错了。”颜笠急忙打断他,“正是因为我们都曾在泥沼中寻找生机,所以我们才更懂得活着的意义。”
许是上天垂怜此前的痛苦,才赠予了一道光。
于翁渟是。
于颜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