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展宁又重复了一遍:“翁汲,住手!”
翁汲这才松手,不服道:“爹!翁渟明显对您大不敬!听听他都说了什么话!”
“不关你的事。”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翁汲上前拉住翁展宁的手臂,“像这样伤害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翁展宁笑了笑,点点头:“爹知道了。你放心,爹没事。爹还有事要和翁少师商量,你先去外面等着爹用饭。”
这一出父子情深的戏码,深深刺痛了翁渟的眼。等翁汲出去后,他便开了口:“我头一次来国公府,想来也是最后一次踏入这里,不见门厅不见正堂,不知道翁国公要协商的是哪门子要事?”
“都是家事。”翁展宁平静道。
翁渟冷笑一声,不屑道:“若是家事,门外的家庭一口一个‘少师’地唤着,领我来了这偏门之地。倘若这是翁府的待客之道,那我便认了。”
翁展宁听出翁渟话中之意,隐隐一笑:“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怨我,没让你进翁家的门。当年的事是我之过,那为父现在再问问你,可愿再认翁家?”
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回了原本的意图。老谋深算的狐狸伸出了獠牙,而翁渟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他几乎不带任何犹豫地问:“若我认祖归宗,翁府将以何礼待之?可比翁汲?”
翁展宁面不改色,轻轻晃着茶杯:“那是自然。”
“那我怕是连上京城都待不下去了。皇家的猜疑会害死我,翁家的抛弃会逼死我,最后我只能抱头鼠窜流落街头,假以他人之手对付我,翁国公,你根本没打算放过我。”
清脆一声,杯子滑落桌案,打了几个旋,一向稳重的翁展宁,失了手。
他冷冷地抬眸,对上的,同样是一双冷峻的眼睛。
“翁渟。”他道,“你毕竟姓翁。”
翁渟嘴角随意一勾:“那又如何。难道因为我姓翁,你就会对我有一丝恻隐之心而放过我?难道因为我信翁,世间就会对我宽容几分?我甚至可以如实告诉你,若能选,我宁可不要这翁姓!”
“放肆!”翁展宁怒吼道,面目变得狰狞,“你究竟想做什么。”
翁渟不为所动,淡漠如水道:“这话不是应该我问国公?我也想知道,国公想做什么。”
他忽然轻叹一口气,一副了然的样子,嗤笑道:“我明白了。国公想让我回翁家,好让我沦落为丧家之犬自生自灭,找个翁汲这样的傻瓜来配合你演一出戏,好让我生些自怜头脑一昏便入了翁家的门。可国公,这样的戏码只会徒增我的厌恶。”
“不过如此,我倒是有点庆幸。”翁渟上前一步,直视翁展宁的眼睛,“你的忌惮,无异于承认了我这个对手。我可以为自己拼一条活路。”
“简直不自量力。”翁展宁冷笑着。
“这话翁国公说了不算,事实说了才算。国公老了,想要的不能太多,否则难免自噬。我今日来,便是告诉你,也是宣告这天下,我翁渟,此生绝不会成为翁家的人。”
冷汗汩汩爬上翁展宁的额头,他咬紧后槽牙,话从牙缝间挤出:“这么多年,我不在你身边,竟不知你成了这副狂妄的样子。”
“只是在你眼里罢了。”翁渟自嘲一笑,“不过也不重要。”
他大袖一挥,未看翁展宁一眼,跐着疾步就往翁府外走。
国公府外,早已密密麻麻聚了一群人,不少老儒妇人探出头,好奇翁府中的热闹。
来前,他便让福添去街坊里传消息,传扬翁家的废弃之子重回翁家。
而此刻,翁渟一言未发地出了府门,便是最好的回答。
一见翁渟出来,街上瞬间沸沸扬扬。翁渟没有久留,迅速登上了马车。
他只要这一个瞬间。
车轮辘辘而行,穿过热闹的大街小巷,将国公府抛之脑后。
褪去了一身的刺,翁渟只觉得疲乏,手脚冰凉。
心好像也是冷的。
他早已习惯了无家可归,可在翁府理直气壮地闹了一番,他却没有丝毫快意。
福添这几日学的驾车本领甚好,车快而稳,转眼就快到宫门口。
他眯了眯眼,远眺前方熟悉的瘦弱的身影。
“先生,笠姐姐好像在等您。”
“她在哪儿?”翁渟一下子回神,连忙问道。
“玄武门。”
翁渟撩帘远望,颜笠果然在玄武门处,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
似是听到了车马声,她惊喜地抬头一望,瞬间张开了笑容。
她先是看到了福添,福添也回之一笑。
“你家先生呢?”她问。
福添笑着答:“先生在车上。”
风吹起了车帘,翁渟顺势掀开,探出身子:“阿笠。”
他随即下了车,转头嘱咐福添:“你先回尚书堂去。”
福添点头应下,便赶着车走了。
“怎么在这儿?”翁渟扫去一身的戾气,低头温柔地问。
“我听殿下说,你去了翁府,于是便想着在这里等等你。”
只此一句,翁渟便原谅了所有。
“我们走回尚书堂,好不好?”颜笠瞧出翁渟的难过,但也没有问在翁家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