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青二十年,八月末。
时年战事接连取胜,夜朝疆域扩展,南星派使臣称臣求和。加之风调雨顺,粮田亩产达祝武在位历年至高。举国上下,朝野内外,无不欢腾。
帝心甚慰,于是轻徭薄赋、祭祀祖宗神灵。先祭谷神,又依礼官言欲再祭水神。
此次出行声势浩大,喜不自胜的祝武带着皇后与代夫人、诸位公子公主、丞相三公及其眷属,以及随行的武将和士兵逾千人,慢悠悠走了五日,抵达行宫。
祭水神坛设立在慎县城外十多里的位置。此处有着天然地理屏障,只有沿西城门而出的方向能至此地。
早在一个月前,当地官府便着手对入城者严加排查,所有身份存疑之人需等待祭祀事毕入城或是绕路而行。城内更是日夜巡逻盘问,街头巷尾可见官兵排查的身影。
如今,慎县可谓固若金汤,不可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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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日定在了月中,为黄道吉日。
结束自洛都跋涉而来的路途,待至行宫后再无拘束。这几日间,祝魏随着些关系不错的少年们在城中玩耍闲逛,倒是将这城中的各处楼院都认了个遍。
许是这段时间太过清闲,今晨她醒得极早,睁眼时天色仍是漆黑一片,光亮微弱难辨。
已至秋日,夜间凉意渗人。在床榻上辗转许久仍不见睡意,祝魏逐渐恼火不快。室内伸手不见五指,她压着脾气换好衣物,不由分说地跑去叫醒了尚在梦乡的祝叶。
很快,状态大相径庭的两个人骑着马,向城门处而去。
祝魏打算去和相当忙碌的李苍打个照面。此次李苍亦跟随而来,不过这却非祝武最初的决定——实际上,这则任务是他不放心自己的三子李倍,而与旁人替换来的。
李倍的兄长李缀、李登二人皆自幼随父从军,凭自身表现赚得军功。家族子嗣中独他一个不愿离开洛阳,这些年和父兄聚少离多,又是幺子,难免不让人更疼爱些。
自然,今日这般不容差池的重要之事,李苍断然不会放任李三郎一人来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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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末,晨曦初升。此刻已经能见到零零散散向着祭坛那里而去的人了。
如今正值农闲时期,寻常百姓家没什么娱乐项目,能够参与这般规模庞大的祭祀活动,见见那些只有在故事里才能出场的权贵人物,也算无聊生活中的一点趣事。
天朗气清,凉风阵阵。祝魏驾着马儿在更前方,锐利的目光很快在人群中锁定了李苍等人的身影。
待靠近时附近之人皆注意到了她二人的存在,于是迅速让开一片区域。李倍身着厚重盔甲,有些不便地挥挥手,“二公子!叶公子!”语气里带着雀跃。
祝魏利落下马,一手拍拍他的肩膀,关切开口,“还是头回见景文这副打扮,倒是合适。”
“今日马匹可过不去,得劳烦你们帮忙看住。”祝叶牵着缰绳,笑眯眯凑过来,“不错,这副打扮倒是像个大人了。有伯钧叔在这儿,你小子倒能清闲了!”
——非但是马,今日所有通行者唯一能带着过去的,恐怕只有身上穿着的衣物了。
李倍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嘛,父亲他非要过来……我拗不过。”
倏地,阵阵鸟叫声凭空传出。众人望天,见一群候鸟自北向南飞翔,速度极快,转眼功夫竟彻底离去。
祝叶觉得稀奇,抬手挡住眉弓,眯着眼向天上看,“还没觉得多冷呢,这时候候鸟便开始迁徙了吗?”
只是些大雁,这鸟训练不了。祝魏认真瞧了瞧,不见异常。她乜了祝叶一眼,“若非雪花落在身上,与柊哪次能觉出冷意?”
“哎呀,从你这儿听不到几句好话。”祝叶撇嘴,又笑着对李倍道:“行了,我们去问候下伯钧叔便不打扰了。这会儿人越来越多,不妨待晚间祭祀过后再去城中一聚?”
李倍点点头,转头指了指,“好啊!那走吧,父亲就在那儿了。”
祝魏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李苍,目光变得温和。
日光渐明,李苍站在城门队伍最前方位置,高大的身影威风凛凛。他腰佩利剑、站姿挺拔,此刻正紧盯着接受排查的几人,目光如鹰隼般犀利,半点不似平日风趣随和的模样。
“师傅。”
一见面,祝魏便知那些关切的话语暂且不必多说。于是她微笑着看他,抬袖露出腰间宝剑,眨眼无辜道:“我欲出城,带的这几把剑可不能离身,如何是好?”
李苍注意到他们到来,总算展颜一笑。他无奈摸摸李倍的头,“哈哈,殿下又说笑。我和景文抽不开身,祭神坛处可得靠你们好好盯着呢!”
“如此重任,那我们这就出发!”她当即拉着祝叶大步流星向前,经过李苍身旁时声音极轻,“今晚再聚啊。”
望着那离去的身影,李倍心中轻快,已开始期待夜晚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