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倒是对启寒的印象不错,毕竟那敏捷的身手都被他尽收眼里。得到萨仁图雅的授意,走到启寒面前,微微欠身,语气里却满是桀骜:
“我叫哲别。走吧,我的老师,带你去住的地方。”
启寒对眼下的情形虽然有所猜测,但听到少年介绍自己的名字时,还是十分惊异。
“还真是他……”启寒怎么也没想到,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竟让她见到了小时候的黑瞎子。
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和她所熟悉的那个沉稳老练的黑瞎子简直判若两人。如果不是黑瞎子曾提过一嘴的名字,再加上这张和格日乐有80%相像的脸,启寒也不敢肯定这就是他。
毕竟此时的他,是这么神采飞扬,眼睛也还明亮着……
启寒不自觉地往前迈了半步,又赶紧停住。她看着少年回头略带疑惑的眼神,垂眸笑了笑。想到以后那些他们共同经历过的生死时刻,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此刻都只存在于她一个人的记忆里,心里竟有种奇妙的感觉。“也许,这就是拥有上帝视角的感觉?”
“喂!想什么呢!走那么慢!”小黑瞎子不满的声音传来。
“咳咳。”启寒轻咳一声,打断心底的波澜。
“我在想,既然你要学汉文了,不如先给自己起个汉文的名字?”
“切。”黑瞎子突然咧嘴笑起来,抱胸站在启寒面前。这个刚十岁出头的男孩,已经快要比这具十六七岁的身体高了。“我说过,我要学了吗?只不过哄我额吉高兴罢了……反正我是不会学你们汉人那奇怪的文字的!用不了几天,你就等着变成长生天的祭品吧!看你能把我……”
黑瞎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启寒扣住手腕,反按在草地上,膝盖顶着他的后颈。
黑瞎子开始猛烈挣扎,启寒清楚自己当下的体力不是这个健硕男孩的对手,所以,在黑瞎子站起来的一瞬间,她以最快的速度将黑瞎子腰间的匕首抽出来抵在他的脖子上。
黑瞎子紧握拳头的手,还没抬起,就又只能慢慢松开。
“那在我祭长生天之前,先把你带走,我也不亏啊。”
启寒收了匕首插回刀鞘,捏了捏黑瞎子的脸,笑着说:“小子,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启寒看着黑瞎子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被他一偏头躲开。启寒也不恼,看他这倔强的小模样和小时候的格日乐一模一样,原来真是随了根了。
“既然你不想要名字,那只单念个姓氏总可以吧。反正……你早晚都用得上。以你的姓氏转成汉姓就是‘齐’。”
黑瞎子冷哼一声,转身朝蒙古包走去。“哼,随便你。”
看着他的背影,启寒笑意更浓。“明天别忘了上课啊,小齐!”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启寒一边教着黑瞎子学问,一边寻找着回去的办法。她当然知道黑瞎子后面会经历怎样的苦难人生,她有心想要陪伴着黑瞎子度过人生的难关,但她担心的是这副身体根本撑不到那时候,更担心的是现实世界的自己会不会因为没有自己的意识而出现什么严重的问题。二者相较之下,她还是决定要回去,守护未来的张启寒和黑瞎子同样来之不易的幸福。
而这个学生,实在是个让人不省心的。总是找机会给启寒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从早到晚,从未间断。
清晨,启寒晾晒的衣物被绑在骆驼背上,等找回时已沾满泥污;上课时,他故意将《孟子》念成牧歌调子,趁她转身在书本上画鬼脸;就连饮的马奶酒、吃的手抓肉,都莫名混进辣椒或沙土。更过分的是,他会在她熟睡时用狼嚎声惊扰羊群,害她整夜不得安宁。这些接二连三的“意外”,将启寒的耐心渐渐消磨殆尽。
直到她在书箱里摸到湿漉漉的野兔,那畜生受惊后窜出来,撞翻了供奉的酥油灯,差点烧毁整座蒙古包。
“你这么大的人,还怕一只小兔子?”黑瞎子蹲在满地狼藉中,眼底泛着狡黠的光。
启寒终于忍无可忍,在课程结束后,启寒带着黑瞎子到了靶场。
学了这一段时间的古文典籍,黑瞎子的脑袋都开始木了。一看启寒竟带自己来了靶场,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放松了。“怎么?终于要放弃你老师的身份了?”
启寒没有回答他的话,自顾自的将收拾好的弯弓和箭矢抛给黑瞎子。“既然萨仁图雅夫人给你起了哲别这个名字,不知道你是否能担得起?今日跟我比比箭术怎么样?”
黑瞎子嘴角挂着挑衅的笑,举弓搭箭瞄准前方的靶子,却又在下一瞬转了方向直射启寒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启寒感知到射来的箭矢,抬手精准抓住的箭杆,在黑瞎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转了箭头向黑瞎子掷去。
箭矢带着启寒右手全部力量,擦过黑瞎子的肩膀,穿过他的衣服,狠狠地钉在他身后的木桩上。
“你!”黑瞎子被这力道也带的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撞上木桩。他刚要抽出腰间短刀,却被启寒抢先一步踢了出去。
“小子,就你的这些小把戏还伤不了我呢。是时候,让你学学汉人的规矩了!”
启寒右边的手指微微发麻,刚才那一掷几乎用尽了她全身力气,毕竟这不是她真正的身体,这女孩的身体有多羸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即便如此,她依旧镇定自若的甩了甩手,故作轻松地仰起下巴:“怎么?还不服气?”
“汉人的规矩?”少年咬牙切齿地扯动肩膀,布料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在这片草原上,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立规矩!”
启寒缓步向前,靴底碾过散落的箭矢。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将来会成为怎样的人物。但现在,那双明亮的眼睛还盛满不服输的怒火。
“那就让我看看,未来的神射手现在有多少斤两。”她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弓,指尖抚过弓弦时带起一声清鸣,“三箭定胜负。若我赢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读书习字。”
黑瞎子猛地挣脱束缚,肩头布料"刺啦"一声彻底裂开。夕阳下,他的皮肤上已经浮现一道红痕——是方才箭矢擦过的痕迹。
“若我赢了呢?”少年像头蓄势待发的小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鞘。
启寒望了眼远处还未融化的皑皑白雪,轻声道:“那我就告诉萨仁图雅夫人,我教不了你。”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黑瞎子意料。他眯起眼睛打量眼前这个文弱的汉人女子,突然咧嘴笑了:“你不怕死?”
“我更怕浪费时间。”启寒将箭囊抛给他,“开始吧。”
远处的靶子是牧民们用干草捆扎的狼形草垛,在风中微微晃动。黑瞎子挽弓的姿势标准得令人惊叹,箭矢离弦的瞬间,启寒就听见"哆"的一声闷响——正中草狼左眼。
“该你了,老师。”少年故意加重最后两个字,眼底闪着胜券在握的光芒。
启寒深吸一口气。这副身体虽然不及她原本的矫健,但好在自己的记忆仍在。当她拉开长弓时,忽然想起黑瞎子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我十岁就能射中百米外的银碗了。”当时他语气里的骄傲,与此刻的少年如出一辙。
箭矢破空而去,精准钉入草狼右眼。
黑瞎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接下来的比试逐渐白热化。当第二支箭同时命中草狼咽喉时,启寒的虎口已经渗出血丝。她悄悄在袍角擦了擦手心,突然发现黑瞎子的右手也在微微发抖。
“最后一箭。”少年声音有些沙哑,他解下额带绑住渗血的手指,“射移动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