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启寒回应，他突然吹响骨哨。远处山坡上立即传来隆隆声响——三只羊羔被惊得朝不同方向奔逃。启寒心头一跳，这是草原上考验箭术的最高形式。
风突然大了起来。启寒看着黑瞎子绷紧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比试。少年眼中闪烁的不只是胜负欲，还有某种像是急于证明什么的倔强。
两支箭同时离弦。
启寒的箭擦过最左侧羊羔的耳朵，钉入地面。而黑瞎子的箭在离弦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失误了。
“嘶啦！”
羊羔的哀鸣让启寒心头一紧。她转头看去，那支箭竟贯穿了小羊的后腿。鲜血在纯白的大地上洇开刺目的红。
“你......”启寒话未说完，黑瞎子已经踉跄着冲向受伤的羊羔。少年跪在血泊中的背影突然显得异常单薄，他徒劳地按压着伤口，鲜血却不断从指缝涌出。
启寒快步上前，扯下自己的腰带紧紧扎住羊腿上方。当她碰到黑瞎子的手时，发现少年整个人都在发抖。
“去生火。”她冷静地吩咐，“还有，找人要些沙葱和艾草来。”
黑瞎子抬头时，脸色白得吓人：“你会治？”
“比你射箭的本事强些。”启寒故意用激将法，看着少年跑向蒙古包的背影，她轻轻叹了口气。羊羔温热的血液浸透了她的衣袖，这种触感让她想起另一个时空里，黑瞎子为她挡刀时溅在脸上的血。
当黑瞎子捧着草药跑回来时，启寒已经燎短了羊羔伤口附近的毛，并且用随身匕首削好了固定用的木片。篝火噼啪作响，少年蹲在一旁，看着那双灵巧的手将草药捣碎敷在伤口上。
“它不会死吧？”黑瞎子声音闷闷的。
启寒绑绷带的手顿了顿：“现在知道怕了？”
“才不是！”黑瞎子猛地抬头，火光映亮他泛红的眼眶，“我只是……”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启寒突然伸手按在他肩上。
“伤着你了？”
黑瞎子这才注意到自己右肩的擦伤已经肿起，血痂混合着沙土，在火光下显得狰狞可怖。他条件反射地往后缩，却被启寒牢牢按住。
“别动。”启寒用腰间的水壶冲洗伤口时，发现少年肌肉绷得死紧，“你不会是怕疼吧？”
“谁怕了！”黑瞎子梗着脖子，却在草药接触伤口的瞬间倒吸冷气。启寒余光瞥见他死死攥住的拳头，指甲已经陷入掌心。
处理完伤口后，两人沉默地坐在篝火旁。远处传来牧民寻找走失羊羔的呼喊声，启寒看见黑瞎子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这两只羊……”
“我会赔给□□家。”黑瞎子打断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用我赛马赢来的小马驹。”
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黑瞎子看着被火光照的通红的启寒，发出内心的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启寒闻声转过头看着黑瞎子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黑瞎子却不死心的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多东西？”
她的学问，她的功夫还有她这熟练的包扎手法，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应该会的东西。
启寒依旧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觉得我会的东西多？”
黑瞎子别扭的转过头。“至少……比我会的多。”
启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抱起那只手上的羊羔，向蒙古包的方向走着。“你以后啊……会的比我多多了。”
黑瞎子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以后的事的？”
启寒伸出手在他眼前比划比划。“算的。”
少年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还会算卦？！”
听到他惊喜的语气，启寒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他。“你对这个感兴趣？”启寒对于他的惊喜感到意外。按照黑瞎子的家学渊源，且不说目前能掌握多少，起码应该已经有了初步了解的，但听他话里的意思，像是连入门都没有。
“我欧沃（爷爷）就会，我也想学！可我阿布总说还不到时候……”
启寒撇撇嘴：“当然没到时候，你连汉文都还认不全呢，还想学奇门八算？”
黑瞎子沉默片刻后，抬头看向启寒，眼中满是坚定。“我学好汉文，你能教我这个吗？还有你的功夫。”
启寒一愣，显然没想到黑瞎子会这么执着奇门八算。她一时没有想好怎么回答黑瞎子，因为她其实并不会奇门八算。她也只是在小时候听齐八爷讲解过，但是其中的奥妙实在太过于复杂，她还没到理解的那一步。不过，以启寒的知识储备来说，领他入门，再糊弄糊弄小孩肯定是足够的了。
“一言为定。”启寒柔声道。“不过还是得先从《论语》讲起。”
黑瞎子却垂眸看向另一只羊羔，用一口还不是那么流利的汉语讲道：“可以跳过识字阶段了。你们的四书五经，《诗经》《楚辞》我已经可以看明白了。”
“你耍我？”启寒听到黑瞎子的话，直接被气笑了。
“额吉每次找的老师都要从四书五经开始讲起，听了这么多遍，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又不是傻子，这么多遍了，我还能看不明白？”
“你不仅耍了我，还耍了你额吉。你明明已经会这么多了，为什么还要骗你额吉你不会汉文？”启寒看着黑瞎子，不明所以的问道。
黑瞎子抱起另一只羊，走到启寒身边，不屑的说道：“那些个书呆子，连我都打不过，还怎么当我老师？”
启寒摇了摇头。“上兵伐谋。功夫这种东西永远是人外有人，你以后又不是去当打手的。谋略取胜才是上上之道。”
黑瞎子若有所思。“那要开始讲这个了？”
启寒点头。“《孙子兵法》，先带你洗洗脑子，再教你奇门八算吧。”
黑瞎子眼睛一亮，随即又强装出不耐烦的样子：“随便吧。”说罢，自己却快步超过启寒走向蒙古包，脚步比以往都轻快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