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没有轻易相信安浧的说辞,他自己的父母已经算是开明,可他也无法预测明重和晏西荷在这种事情上的态度,他追问:“你怎么能肯定他们不会反对?”
“因为我家有先例。”安浧斟酌片刻,还是坦言道,“我姑姑也是性少数群体中的一员。从前因为这件事,她离家出走,和我爷爷僵持了很多年,我爸妈夹在他们中间做润滑剂,我姑姑独自离家受的苦他们都看在眼里。尤其是我妈,她最喜欢我姑姑,对她来说,比起在外漂泊受的罪,我姑姑的性向根本不重要。”
“我还记得我姑姑回家的第一年,我妈哭得很厉害。她说,爷爷明明是希望姑姑幸福的,却因为固执和偏见,亲手编制了我姑姑这辈子最漫长的不幸,这是不值得的。”
“我爸妈不会重蹈覆辙。”
明晏不再问了,他无意打探安浧的家事。
他乐观地想,自己和父母总不会走到那个地步的,而且安浧说得对,假如他们一起走得足够远,走到他们有能力承担彼此人生的那天,再向父母坦白也不迟。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可是“只谈一场恋爱”这种话讲出来太丢脸,他心下一横,开口道:“最后一件事。你怎么保证...你怎么保证自己不会喜欢上其他人。”
此话一出,安浧已经得到了明晏的答案。他欣喜若狂,也心疼明晏的不安,他痛恨语言的苍白,又气恼自己只能用简薄的文字向喜欢的人表达感情。
安浧太想向明晏证明自己的感情,可他无法带着明晏穿越时空去看最终答案,只能满怀十二分的真诚对明晏剖白:“我没有办法用一瞬间来保证未来的十几年、几十年,但我真的是个很专一的人,也不会对你说谎。”
“一个瞬间不够,可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往后的亿万个瞬间都将构成我喜欢你的证明。”
明晏受不了安浧这样讲话,听的他心头发痒。
他调整一瞬,一手拿起桌上的棒棒糖,一手拨开玻璃罐的盖子,爽快地将糖放进去,又把盖子盖上,五指成拳伸出去:“一言既出啊,男朋友。”
安浧也握紧拳头,他与明晏两拳相碰,不像定情,像结盟:“嗯,不会骗你,男朋友。”
明晏满意地点头,这才将那盒止痛贴递过去,转过身道:“你帮我贴吧,我一只手贴不好,起褶。”
安浧喜欢明晏光明正大的依赖,他甘之如饴,拆开包装给明晏贴药。
“贴好了。现在快六点半,你今晚睡觉之前...”
明晏转过身凑近,安浧的话讲到一半,被明晏的笑容打断:“今晚睡觉之前撕掉——要及时更换,我说的对吧?”
是安浧写的那张小纸条,安浧也想到了,他失笑:“对,你说的特别对。”
“好的,男朋友。”
明晏坐好了,瞟见那个玻璃罐子,他偏过头趴在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罐身,他盯着那根葡萄味的棒棒糖,有些不可思议道:“没想到你居然一直留着...如果没有喜欢上我,你会留到什么时候?”
“嗯...应该会留到我们不再联系彼此为止。”
“真的假的?这么有仪式感。”
安浧看着明晏,他仍然趴着,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眼睛微微眯起,斜斜地仰视安浧,像只不怀好意的小狐狸。
唉,真是漂亮的要命。
他还是没忍住,握住明晏敲击玻璃罐的手,藏到桌子下面,不轻不重地揉,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和缓:“真的,说了不会骗你。这一点大概是像我妈,她很注重这些,以前我还不懂事,这些带有礼物性质的东西都是她替我收起来保管,等她转交给我的时候已经攒了满满一盒,彩色的瑞士糖、用了一半的铅笔、小红花贴纸...反正什么都有。”
“她说,礼物都是有心意在的,保存礼物是其次,重要的是留下当时的心意,简单点讲就是‘礼轻情意重’。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所以也养成了这个习惯,缘分还在就一直留着,缘分断了也能根据自己的感情需要,考虑物品的取舍,承载了回忆的东西总是不一样的。”
明晏确实没想到安浧有这样的习惯,他不禁感叹道:“阿姨一定是个很会生活的人。”
“嗯?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我说的,是我妈说的,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这话还是她用来夸自己的。我妈说,重感情的人内心都很丰富,都是很有潜力的生活艺术家。”
明晏笑着说:“我以前觉得我妈臭屁,现在发现,晏女士还是很有智慧的。要我说啊,这个玻璃罐子也是个艺术品,你觉得呢?”
教室里热闹起来,无人注意这开启了结界的一角。
桌子下的两只手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让人忽略冬夜的寒意,恋人间心照不宣的暗语使人藏不住笑意。
“我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