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姐…?
李玉娟愣住。
她居然想不起嘉嘉姐的模样,也想不起嘉嘉姐什么时候消失了,更不知道嘉嘉姐什么时候结婚,只记得嘉嘉姐在她离开索列那去上大学的时候和她说什么“被选上了,以后要去过好日子了”。
那时候嘉嘉姐说的“好日子”就是“嫁给神灵”?
李玉娟一直知道岛上的人是有点封建迷信的。
村民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广场做仪式,他们说要是断了仪式会有神灵降下惩罚,他们还说要不是神灵庇佑,索列那早被海水淹没了,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可李玉娟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夸张,或者大家的信仰不过是、是一种无聊的寄托。
对啊,这么多年来她都没见过嘉嘉姐…
“那嘉嘉姐呢?”李玉娟小声问,“她…她嫁给神灵之后去了哪里,我怎么一直没见到她?”
“嫁给神灵当然就是和神灵结合啦。”
李七贯脸上的笑容怪诞可怕,好像有人吊着她的嘴角让她把嘴角翻到眼皮底下:“嫁给神灵的孩子需要穿着红衣躺在祭坛上,等神灵降临,就会把孩子碾碎,这样神灵就可以与心仪对象永远地结合在一起。”
碾碎?什么叫碾碎?
李玉娟忽然想起幼年时和嘉嘉姐一起去广场玩,那天是阴雨天,她们悄悄绕过其他叔叔婶婶的视线跑到广场——那里有个大圆盘,大家说那里是举行仪式举办演出用的,总不让孩子靠近。
关于那天的其他记忆已经模糊了,可此时李玉娟却想起那天从圆盘上流下的红水。
“这是什么啊?”脸圆圆的嘉嘉姐从里面捡起一块肉,还渗着血,“有人在这里杀猪吗?”
“怎么会,又不是过年,”小李玉娟凑过去,“好碎的肉,怎么会这么碎。”
“绞肉机?”
“不像。”
“大菜刀?”
“也不像。”
“那这是什么嘛,”嘉嘉姐皱皱鼻子,“回去闻闻哪家炖肉就知道了。”
“那你快放回去,要是被大人发现我们偷偷跑来这边,肯定要挨骂的。”
两个孩子悄悄去悄悄回,竟没人发现她们偷偷往大圆盘去了一趟。
是了,孩子是不能去大圆盘的,只有稍稍大了,发育成熟了才能去大圆盘观礼。
李玉娟一直在外面念书,又对这方面不感兴趣,就算之后也是借着要回学校的理由躲过了。
“嘉嘉姐…死了?”李玉娟几乎不敢开口问。
李七贯亲昵地拍拍她的头,像从前一样横她一眼:“什么死了,那叫做嫁给神灵了,别乱说话。”
嘉嘉姐真的死了。
下一个就是她,她就是被选中的下一个新娘。
不对…不对!
李玉娟推着桌子往后移,凳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她猛的站起来想要得到否认。
“你们在开玩笑,对吧?”她扯着僵硬的笑翻找柜子,“恶作剧?是不是藏着相机呢?想吓唬我是吧?”
“我知道了,是嘉嘉姐出的主意,对啊,我和嘉嘉姐关系一直是最好的,这几年出去上学不怎么回来,回来也没去找她玩,她生气是应该的,但这个玩笑也太过分了,怎么能随随便便把生啊死啊当玩笑开,要成真了怎么办?”
没有相机,屋子里也没藏着人。
什么也没有。
“妈?”李玉娟简直要疯了,“妈,你怎么不说话?”
坐在饭桌边上的人们就这样看着她,眼珠子黑白分明,玻璃球一样。
他们盯着,好像要拨开她的皮,吸干她的血,敲开她的骨髓,把她埋进土里。
“娟娟从来没去广场做仪式啊,”李七贯放下筷子,微笑着说,“这也怨我,我总觉得娟娟作为我的孩子,就该明白我在想什么,看来就算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也没法生来就明白神灵有多重要。”
“那怎么办啊?”
“嫁给神灵可是要心诚才行啊…”
他们窃窃低语。
“把娟娟关到石屋的那个小房间吧,”李七贯宣判,“她只是不懂事,在里面待几天就知道神灵的好了。”
李玉娟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的家人,她所爱的家人将她捆起来,塞进石屋里那个没有光亮的冰冷屋子。
她能从小窗中看见李七贯的脸,李七贯依旧摆着那张温和包容的脸,对她说:“别怕,你会明白的,我们是为你好。”
“啪”
窗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