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禽走兽撕咬斗殴争夺地盘，怜惜凡人力薄，夹缝求生的处境，天神给予他们智慧，使得他们屹立其中。

但随着自私、软弱、残暴、狠毒，诸多人性不断显露，他们甚至隐隐有主宰世间的意思。

世间美好就此止息，征伐侵略，杀戮残害，层出不穷。

天神大怒，责怪他们愚昧，不思进取，为平息祸端，设立天道，择选优秀的凡人飞升，守护苍生。

但何为优秀呢？

天神苦思良久，最后认定人性的复杂，是为祸端，情之一字，更是祸乱之首。

于是天道擢选首条，定为无情。

但又因凡人心性不定，难以忘情，天神遂将人性当中的七情六欲剔除泯灭，以绝后患；而后思虑良久，又觉不妥，索性连同人性的阴暗面一起拔除。

未曾想，刚刚得道飞升的神官焕光于心不忍。

他擅自将被剔除的七情六欲藏入修真界之外的一处人杰地灵的山谷，留下退路，并为此地取名重回谷。

为保情欲生生不灭，他赋予他们自己的神力，让他们寿数恒久，还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后面独自行走世间，又将许多记载凡人过往的书籍带回重回谷，以备不时之需。

天神发现之后，赐下天罚，将人性的阴暗面炼化成人，投入凡间，缉拿焕光。

这是以彼之道，还与彼身，是对焕光多情的惩戒。

焕光因此连遭暗算，身受重伤，沦落修真界，被一名修士所救。

焕光心中感激，坦诚自己的身份。

修士知道他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求他救自己病重的母亲。

焕光心中铭记天道无情的准则，无法施为，只能以身体有恙推脱。

几日之后，修士母亲病逝，修士心中伤怀，生出偏执，不慎走火入魔。

焕光赶到时，已经来不及阻拦，修士对他有怨，将他重伤。

他心中亦是愧疚难当，没有还手，在尚有一气之时，修士剥离他的魂魄，欲将其炼化增长修为。

焕光奋起挣扎，只有一缕残魂逃脱。

残魂漂泊良久，并未逃出生天，而是被天神以人性阴暗面铸就的魔道之人所捕，困在了这为他打造的牢笼之中。

自此，神官焕光陨落，受魔道世代看管；而山谷中的七情六欲受天地灵气滋养和他的灵力庇护，以焕光后人之名，借他容貌化形诞生世间，却无法摆脱泯灭的命运，辗转避祸三千余年。

“确实是一个太过久远的故事了。”林鹤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只是没有什么精神，没有办法给焕光行一个礼数，但他仍旧满是感激，“前辈留下的书，我都曾看过的。”

焕光对他笑笑，有些调侃，“当时的一念之差，造就了我们今日这一面，算是一件好事。”

崔季行怕他冷，没有参与进来，默默地给他整理衣服，悄悄输送法力。

林鹤清感受到游走在身体里的一股暖流，没有回头，仍然看着焕光，“前辈，我有一个问题。”

焕光的目光一直在他们身上游走，此刻只是看着他眨眨眼。

“前辈当年是如何判断‘情’这一字的呢？”

焕光游离的眼神，顿在了半空当中，没有立刻回答。

思量许久，他面上竟然有些羞愧，“我自出生起，便是无所依靠的孤儿，独行于世间，毫无羁绊，我以为那便是无情，得道之后，更是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在那位修士求救之时，我也本能拒绝了这份羁绊。”

“但前辈却对我们心生不忍。”

“我对众生有情，却对每一个凡人无情。情之一字，太过复杂，我至今想不明白。”

“天道残缺不全，前辈如何明白？”崔季行输完法力，才参与到交谈中来。

林鹤清的身体有了法力的支撑，也不再虚弱无力，就想从他怀中离开。

他低头看着，随时准备出手搀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季行的目光一直留在林鹤清身上，但也没耽误回答，“天神剥离人的七情六欲，也剔除邪念，希望修道之人无情而寻道，但寻道的目的又是为了守护苍生，二者因果相悖，难道不是说明天道残缺吗？”

余光凝视着身旁的侧颜，他又缓缓说出最后一句真言，“若是心中毫无情意可言，守护二字，从何说起。”

一语惊醒梦中人，焕光如见算是切实体会到了，他就着这句话，意有所指地询问，“你如此笃定，是因为心中已经有想守护的人了？”

一旁的林鹤清，目光有些游移，像是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崔季行收回关切的目光，答非所问，“前辈对重回谷的守护，便是出自心底的情意。”

一人一魂目光相接，富有深意，焕光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如今你们也该离开了，你既提出了天道残缺，那我就送你出去，带着我的道心，去补全你认定的天道。”

“前辈知道离开的办法？”这话是林鹤清问的，语气甚至有些急切。

“魔道之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因为自身偏激，走火入魔；一种是当年的邪念铸就。而这末世之眼，本身就是邪念为了看管我而打造的一处牢笼，我虽是残魂，却好歹也是守护苍生的神官，越狱的能力，还是有的。”

在动手之前，他的目光还是在林鹤清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很惭愧，我仍旧坚持我的天道，不能救你。但因果循环，你的命，在因果之中。”

话音落下，不等他们的反应，残魂已经消散，末世之眼产生剧烈动荡，崔季行立刻把林鹤清护在怀中，打开结界。

狂风四起，沙石漫天，乌云蔽日，风云骤变。

幽幽天地间，仿佛只余他们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