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易殊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他自己听了都吓一跳。
神明垂眸,声音温柔得像一汪春水:“是我,我在听。”
不知道是因为梦魇还是那迷药有问题,易殊头痛欲裂,只觉得声音也不真切,他费力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到什么,那张俊美的脸与雨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神色从嫌恶转换为了珍惜。
他的手颤抖着迟疑着,却半天都没触及对方。
镜花水月,一碰就散,不如任凭大梦一场。
就在易殊轻叹一口气,不愿打破幻境时,尚且滞留在空气中摇摆不定的手腕却被人轻之又轻的握住了。
他瞳孔骤缩,杂乱的思绪完全停止。
茫然间,他的手被牵引着覆上了玉琢般隽秀的侧脸。
如羊脂玉般光滑的触感,又带着丝丝凉意。
手下肌肤的触感清晰地告知他,他见到殿下,于是从绝境中脱险。
从此再无美玉能入眼。
“殿下。”易殊咬了一口舌尖软肉,强迫自己恢复了几分意识,终于看清自己身处马车之中,也终于察觉到自己正枕在殿下膝上。
李自安将脸往易殊手心靠了靠,温热的气息随着声音穿到怀中人耳畔:“我在。”
柔软的触感蹭得人手心痒痒的,绝不是幻境。
易殊收回手按在蒲席上,借力坐了起来,察觉到了自己身上不对劲的地方。青色的圆领长袍被打湿了,颜色深了三分,紧紧贴在身上,而最外面却裹着华丽的缂丝大氅。
通经断纬的工艺在指尖抚过时带来起伏的质感,很明显是殿下的东西。于是他抬眼望向李自安,却见自家殿下的发尾也滴着水。
方才光顾着看脸,现在仔细看才发现,殿下身上的洁白无瑕的锦袍也是湿的,外面什么都没披,估计是唯一干透的衣服裹在自己身上了。
李自安收回自己还停在半空中的手,眼神还有些担忧地注视着易殊摇晃着身形坐正。
易殊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头脑,尽力稳住心神问道:“我怎么会在此?”稀里糊涂地被绑上了船,又稀里糊涂地上了殿下的马车,短短几个时辰竟然一波三折。
李自安稍稍迟疑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低低的垂着,也不敢看易殊的眼睛:“抱歉倾之,我擅作主张……”
易殊眼皮一跳,自家殿下何时这般躲闪,莫非是发生什么大事。
“我来说罢。”突兀的声音插进来,易殊的思绪被打断,抬眼一看,是追云从马车外撩开帘子进来了,另一个侍卫连忙接替着驾车。
见追云冲着李自安挤眉弄眼,就差把‘属下怕您嘴笨’写在脸上了,易殊悬着的心突然就放下来了。
马车空间不算大,易殊往后坐了一些,腾出位置:“有劳追侍卫。”
追云马马虎虎地坐下,迫不及待地开口:“殿下一直担心你的安危,所以一直派我跟着。”
易殊眉尾轻轻上扬,抬眼瞥了一眼李自安,对方却匆匆别过头去,脸色愧疚道:“我知道此举唐突,但若是直言,你恐怕不肯任人跟着。”更何况两人还在置气,他如何开得了口。
“早上出宫也跟着?”易殊问的是追云,余光见自家殿下点了点头。
追云应了声,接着道:“等到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我原是想上前的,但是对方人数太多了,便只能……”
说到这里,追云皱着眉摇了摇头,现在想起当时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当时他正倚着旁边的商铺无所事事,见天色已晚,那抹青色身影渐渐行至河岸看河灯,也变得平静下来。
方才易侍读在春满楼待了那么久,他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时刻准备冲进去大战一番。
现在见人出来,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见对方往河岸走,他便索性靠着商铺休憩一会。
但不到半刻钟,便被副手刻意压低却不掩焦急的声音唤醒:“大人,有情况。”
追云连忙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青色缥缈的身影后方多了几道不知何时靠近的诡魅黑影。
他警铃大作,刚抽出腰间的佩剑准备冲过去,但突然理智回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虽然易侍读身后只有四五个黑衣人,仔细望四周看了看,一刻钟前还人丁稀少的街道不知不觉间热闹了不少,包子铺的小贩被蒸腾的水汽烫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但现下本该是收摊的时辰了。
不止他一人如此,各个商铺的贩夫走卒就像头一回上职一样,心不在焉的,而飘忽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往江边望去。
与那些来路不明心怀鬼胎的‘贩夫走卒’相比,追云这边带来的人则要少上许多,因为本来没想到这次出来会遇到危险。
贸然行动,只怕不仅救不出易殊,反倒还会搭上他们一行人。
追云当机立断,派自己的副手先回宫汇报情况找增援,而自己则亲自盯着伺机而动,看能不能将昏迷的易殊带走。
“对方来者不善,幸好追侍卫没有贸然行动。”听到这里,易殊松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地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