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春满楼时,夜幕已经低垂,弦月如钩,莹莹月光如薄纱笼罩在江面。
岁末将至,早已有卖河灯的小贩在江岸铺开小摊,吉祥喜庆的河灯个个精美灵巧,叫驻足的的客人半天挑不出来。
易殊往江边走去,波光粼粼的江面已经零星飘着几盏灯,他准备凑近看看哪种下水更好看,提前买回去给昭宁和春桃看看,虽然还不到放河灯的日子,但可以让她们提前沾沾喜气。
刚靠近水面,易殊便心道不妙。
水中有两道影子,而他分明就是见这边清净无人才过来的。
眼见那个诡谲的黑影越来越近,他抬手往后一探打算先下手为强,但对方反应远比他迅速,易殊还没碰到他,手腕便被狠狠扣住,双手被拧在后背,无法动弹。刚想回头,口鼻便被覆上一方黑色的手帕。
古怪的香味在鼻息间流转,他眸光微动,欲偏头躲闪,但背后之人却丝毫没给他机会,硬生生地掐着他的脸,让他半分动弹不得。
往日舒展的眉毛皱作一团,易殊想屏气逃过一劫,但对方很有耐心。
窒息感到达了顶峰,胸口中憋的那口气使周围的声音都失了真,逼得他眼泪漫上眼眶,对方还是没有心慈手软。
也罢,易殊恍惚间放弃了,再怎么落入歹人手中也比现在窒息而亡好,终是认命停止这种自虐般的抵抗。
强烈刺鼻的异香随着他‘劫后余生’的大口喘息一股脑在他鼻腔肆虐。
还没来得及好好辨认这是何等妖孽之香,他睫毛乏力地眨了眨,视线就已经变得涣散,耳边依稀听见江面上吹过来的风声,最后有意识见到的只是江面上摇摆的河灯。
…………
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甚至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这是何处,随意被弃置在地上的青袍身影动了动指尖,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来。
察觉到失去了掌控躯体的能力,他集中精力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疲惫的双眼。
深褐色细密的拱形棚顶。
他面色如常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睁开了双眸。
依旧是深褐色的拱形棚顶。
再结合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隐约能感受到颠簸以及鼻息间闻若有若无腥涩的气味。
真是不太妙的组合啊,希望并不是如他想到那般。
他想撑起身来好好看看周围,才猛然发现双手都被缚在身前,粗糙的麻绳紧紧缠着手腕,半分也动不了。
不仅如此,连脚也被绑在一起,细细摸索,浑身居然只有头能灵活自如。
未免也太高估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侍读了。
无奈之下只能撑着一股劲抬起头,只堪堪飞速扫过一圈简陋的陈设,便耗尽醒来以后积蓄的所有精力,又砸回到原处,干瞪着棚顶。
门窗禁闭,照明的只有一盏挂在墙上的吊灯。
纵使他意识不清,倒也知道必然没有昏迷超过两个时辰,现在必然是深夜。
不过来不及细想,这头砸地‘咚’的一声轻响,终于引得了旁人注意。
微微颤抖的泛着潮湿气味的地面传出清晰脚步声,却停在八尺外的地方。
那是这间‘房间’唯一的一道门。
正愁不确定来人的信息,门开了,江上独有的风裹挟着寒意吹进来了。
毋庸置疑,这是目前最糟糕的情况——他此刻在一艘船上。
阴冷的目光像蛇一样游走在易殊身上,着重盘旋在他紧闭的双眼上。
不曾想门外的人毫不避讳地开口了:“大人,他醒了。”丝毫不给他装睡的机会。
这个冷漠却有些耳熟的声音,像是在哪儿听过,但是又因为那个迷香的药效还没消散,思绪变得迟缓起来。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声音不是好征兆。
另一道更为沉稳的脚步声很快传过来。
易殊方才养精蓄锐了好一会,惫怠的身体终于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紧紧绑在一起的双脚一并踩在地上,然后抬起上半身往后移动。
就这样摩擦着移动,直到头碰到了坚硬的墙身。他将腿蜷缩起来用力一蹬,终于将背靠在墙面稍稍坐了起来。
周围的构造很简单,他猜得没错,这是在一条船上。
刚刚门外的人并没有走,此时抱臂靠在门旁边,神情淡漠地望着好不容易坐起来的易殊。是春满楼里的那个年轻的黑衣人。
难怪声音熟悉……既然如此,那幕后黑手是谁就很显而易见了。
果然,脚步声走近,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口,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缘故,他鬓角的银丝更加醒目了。
“刘叔。”易殊扯出一抹不及眼底的笑,不过身体还是没什么力气,所以声音并不大。
刘习接过年轻黑衣人递过去的一张黑色手帕,才正眼望向易殊:“怎么这么快醒了。”这并不是疑问句,而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