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瑜的目光落在她唇角那抹笑意上,神色晦暗不明,良久未言语。
自知多言,付明宛心头一跳,轻描淡写地扯开话题:“从前的我不会这样做吧?哎,看来死过一回,性子果真会大变呢。”
他不可置否,只应了声:“是么。”
他不由得想起从前的福奚。
她遇到这种事,或许会沉默着等他到来,然后飞快躲在他身后,听他为自己辩白。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脆弱得像一株无根之草,把他当成撑天的大树,依附着、倚靠着,难舍难离。
殊不知他同样根浅叶薄,风雨一至便摇摇欲坠,难以安身。
一个死死缠着,一个苦苦撑着,就这么彼此依偎着熬过了年少。
后来……
她的情疯长,他的恨亦疯长,藤似的搅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原以为要这么缠一辈子呢。
如今的福奚却说,她活得很好,要放他自由。
·
付瑜将她送至公主殿,扭头就走,片刻都不肯多呆。
银盘恭恭敬敬送人出去,总算和付明宛有了独处机会,二人关上门就抱头诉起苦来。
银盘说了自己被绑架两次的事,付明宛心里对邓执宋的印象又差了几分——他果然在装模做样,在骗她!
银盘又追问起她在白恩寺经历了什么,听完之后惊恐万分,眼圈一点点泛红,竟落下了自责的泪来。
付明宛揉揉她的头:“哭什么,我又没被怎么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万一钱基真对公主做了什么,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
她被银盘气鼓鼓锤了一拳,这才笑着说道:“银盘啊,贞洁这玩意儿,只有它存在的时候才重要。真有个万一,我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天大的事。”
这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但付明宛向来是睚疵必报的。
她朝银盘勾了勾手,示意她凑过来,低声说:“他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把他发卖去当娈童,让他夜夜承恩露。”
钱基应该庆幸,当时的他没胆子做别的事。
银盘总算扑哧笑了出来。
不过付明宛后来也反省了一下,这事做的确实太莽撞了。
万一婉贵妃不分青红皂白,非和她对着干呢?
棘手。
可婉贵妃今日的态度却是偏向她的。
她原以为贵妃与齐皇后素来不睦,自己又是齐皇后的女儿,落井下石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然而对方竟半点没为难她。
这是顾忌众目睽睽,不便发作?
还是说,宫中那些不和传言,不过是捕风捉影?
她问银盘:“婉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美人。”银盘坚定地吐出这个词,才接着往下说,“她不怎么在宫中走动,我只见过她两三面。听其他宫人说,贵妃娘娘性子冷淡极了,整日只爱独坐观书,身边连个贴身宫女都不留。”
付明宛对宠妃的印象一向都是嚣张、跋扈的,然而今日见了真人,又听了银盘的描述,却觉得她是个清冷挂的美人。
“她从一进宫就这样?”
“是。”
这就奇怪了,如此孤高寡言之人,怎会三天两头差人往她这儿送吃食?
付明宛开始发挥她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福奚公主其实是婉贵妃亲生的,只不过被齐皇后抱去养着?”
银盘道:“怎么可能!圣上那么宠爱婉贵妃,怎么会将她的孩子送去皇后宫?圣上最是厌憎皇后娘娘了……”
“你这丫头,说话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付明宛斜睨她一眼。
但银盘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昏迷那段时日,齐皇后紧张她紧张得厉害,执意在宫中大行巫蛊之术,只为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若非亲非故,真能做到这地步吗?
“咱们是自己人嘛,我才不会对生人乱说话呢。”银盘吐吐舌头,“话说回来,咱们如今回了宫,公主可有什么打算?”
“溜是溜不出去了,我得再想想其他法子。”
银盘瞪大眼睛:“您、您还想出宫?”
“这宫里可有人想要我的命呀,”付明宛道,“你能斗得过,还是我能斗得过?”
她现在仍搞不清楚,这个嫡出的小公主究竟威胁到了谁。
婉贵妃?可她今日出手相助,看不半点出敌意。
付瑜?兄长对她的态度奇怪得紧,明明恨不得弄死她,却又会亲手替她拭泪,熟稔得像做过千万次。
若不是这两个人动的手,反而更可怕了。
她不知道该提防谁。
“多找点侍卫守着公主殿,总能逢凶化吉……吧……”银盘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越说越没底气。
每日饭食需先试毒,入夜之后还得轮番守夜,时时刻刻提防着身边的人与事,光是想想就叫人喘不过气来。
主仆二人一筹莫展之际,殿外有宫女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婉贵妃请您到宫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