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问八问,终于还是打听到了,面前雕梁画栋、巍峨气派的大楼,并不似想象中阴暗破旧、叫人害怕。匾额上描金华彩的三个大字,春香楼。
造型各异的各色宫灯悬挂在檐下,可以想象出晚上会有多么绚烂。画角飞檐,碧瓦朱甍,十分气派,比官署还要漂亮,为什么大家如此讳莫如深?
眼见着一个妙龄少女信步而来,龟公连忙将人拦住,女孩不知羞耻,反而朗声询问:“他们能进,为何我不能进?”
龟公拉起她的袖角,退到一旁,不要挡住客人们的路,有的主儿脾气可不好,“看姑娘这穿衣打扮也不像是来卖身的,只能是寻人。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平白坏了名节。”
“你既知道我是来寻人,又何必拦我,博州兵马钤辖太史大人何在,我寻他有事。”
“你个小女子,我已好言相劝,你走是不走?”
“不走。”杳杳掷地有声。
龟公上手掐住女孩肩膀,被她反手捏住手腕,他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连忙松手,女孩大步流星,跨进高高的门槛。
正是午间开席时分,花娘们有的在包厢内陪同,有的在厅中散座上陪酒,人声喧嚣,尽是划拳行令之声,女孩的闯入并未激起一点水花。
没人带路,我就自己找,杳杳挺胸抬头,步履匆忙,走到里间时,听到异声,不同于充斥于耳的笑声,是怒斥和哭喊的悲戚之声。杳杳寻声而去,左转右转,终于来到一间关着的包厢外。
“我不干!打死也不陪客。”房中女孩已经鲜血淋漓,她身旁站着几个手持鞭子的壮汉,和一个上了年纪但是打扮得甚为隆重的妇人。
“你不陪客,那我五十两银子买你回来当小姐的啊!”老鸨夹着嗓子娇声娇气地说,手绢轻拭嘴角,姿态轻盈。
“妈妈,我可以端茶倒水,洗衣煮饭,不是一定要陪客啊?”她爬到老鸨子脚边,攥着她的下裳恳求道,血粘上她的裙摆。
“都这样那我这妓院还开不开了,我要买个烧水丫头,需要花五十两,扯你娘的臊。”
老鸨使了个眼色,“你还敢反抗,说明还没吃够苦头,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再打。”
鞭子正要落下,杳杳一脚踹开门,“住手!”屋内人皆是一惊,声音穿透力之强,楼顶包厢中,举杯畅饮的太史郢手抖一下,恍惚听见她的声音,怎么可能呢?他摇摇头,一饮而尽。
这是春香楼最富丽堂皇的厢房,花魁娘子献舞,每位大人身边都坐着一位华妆艳彩的娘子。官场上,迎来送往,相互逢迎的事,太史郢虽不喜,但也不至于冷漠以对,置身事外。
南宫玉流亦坐于此,博州城中权贵皆来招待这位副都总管。南宫与太史从小一起长大,甚是亲厚,皆为家世显赫、人品端方的贵公子,一个芝兰玉树、文采风流,一个英武不凡、武功绝伦,时人并称珠江双士。
“清悟,你们的商船开到哪儿了?”太史郢转头问南宫,清悟是他的字。
“十日前就过了巴拉迪海峡,现在快到哈吉坝岛了。今年想着往西南方下去更远,开辟新的商贸领域。”
“祝你们一帆风顺,和更多的国家建交、通航,把大齐的贸易开展到世界各地。”太史郢举杯庆贺。
“听说你最近认识了一个女孩,让她待在身边,怎么,铁树开花了?你也得成亲了,是哪家的姑娘?”南宫十分好奇,这位至交,二十五了还是孤身一人,怎么突然开窍了。
“现在别说这个”,太史郢抬头看了看寻欢作乐的官员们,脸色有些尴尬。
楼下嘈杂之声越来越大,席上坐着的人开始察觉,有人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吵嚷起来。”
作陪的花娘告罪一声,打算下楼查看,刚打开门,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太史整个人都僵住,忙起身,“各位,我下楼知会一句。”
“太史大人,怎么好劳动您呢?”
太史郢只是微微一笑,脚步不停。
一下楼,就看见大厅里闹成了一锅粥,二三十桌已经被砸了,酒菜洒得到处都是,有的客人趁乱逃单,还有的站在一旁抱胸观战。一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子单挑十多个五大三粗的打手,却不落下风,战得有来有回。
“住手!”
杳杳听见熟悉的声音,停下了动作,一个打疯了的龟公却想趁机下黑手,太史郢连忙拔出随身携带的小刀,飞刀刺中他的手臂,女孩逃过一劫。
众人呆若木鸡,杳杳跑到太史郢身边,怒喝道:“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坏人!”
她眼中含泪,声嘶力竭,他在我心中的形象瞬间崩塌,他怎么可以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春香楼看似富丽堂皇,实际是吸食女子血肉的魔窟,杳杳背起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孩,仇恨地觑了太史一眼,坚定地离开了。
老鸨看出两人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也不敢拦,只是赔笑着来到太史郢身后,“太史大人,小人愚笨,竟然和这位小姐动起手来,实属不该,向您赔罪了。”
太史郢被她临走时,厌恶的目光射中,心如刀绞,半天回不了神。
她瞧不起我,我怎么不知道这些风情韵事,本质上是吃着穷人家女儿的血肉,可世事如此,我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