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来自何方,为什么独自出现在城中?”
泠泠敛去笑容,略带气恼:“何必步步紧逼,我只一句,无可奉告,”转身往梳妆台畔走去。
南宫玉流见她不快,连忙作揖讨饶,“是我冒失,别和我一般计较了。”
“我的身世是我自己的事,你若再问,大家一拍两散即好。”
“不好,不好”,他拉着泠泠袖子,撒娇的语气。
泠泠脸色稍好,“每个人都有秘密,你的秘密是什么,我绝不过问。”
南宫玉流听了,心中一惊,不动声色道:“我只想多了解你一些,我虽未参与你的过去,只想着,你的未来有我一席之地。”
泠泠心中炙热,刚想开口,他掀起珠帘,转身离去。
三天,整整三天,他都未现身,泠泠本就不咋生气,朝夕等待,枯坐到明。他若不来,这方小院便是苦寂之地,梧桐微雨,淅淅沥沥,叶子也无精打采,泠泠毫无外出散心的精力,心中郁结,五内煎熬。
这般如此,何苦来哉。
她躺在帐围之内,无人可诉,杳杳不知去向,这些日子的事情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如此新奇,他是初入人间,给予自己温暖的唯一人,好像曾经,她躺在礁石上晒太阳时,海风送来的歌谣,勾勒出朦胧而神秘的故事,细远浅淡的韵味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空留惆怅。
伺候的丫鬟不敢贸然开口,直到泠泠闹起绝食,才遣了人,去城中大宅通知公子。
南宫府坐落在博州城西北角,占地广大,府中依照各地风情,修筑亭台楼阁,时人谓当世一绝,堪称盛景。
王二急匆匆来到南宫府,不敢引人注意,从角门进入,找了个由头见到少爷的随侍小厮青峰,禀明原由。
青峰皱了皱眉头,不知少爷的心意,对这位外邦女子是否已经厌倦,他一贯厌恶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今天,嘉禧馆又闹了起来,除了府里常年坐诊的名医,又请了回春堂里的老先生一起开方子。少奶奶吐了两次药,少爷亲自扶她漱口,殷勤仔细。
镶满宝石的拔步床上,女人久病缠身,头上只斜插一把玳瑁鎏金梳,如秋天枝头颤动的枯叶,眼瞧着就在今年了。王寒英娘家亦是行商,作为南宫玉流的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自小就体弱多病,作为家中独女,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城中有名望的人家虽不想娶个病秧子进门,但娶她若能得到王家百万家私,待她一死,无须多久,另聘一位淑女入门,也就两全其美。
王家家主怎么不知这些人的鬼心思,一口回绝所有媒人,悄悄找了亲妹做媒,把女儿许给看着长大的亲外甥,这样,就算女儿碧树早凋,万贯家私也不算辜负。
王寒英的长相说不出美或不美,久病之人浑身笼罩着一股死气,没有人可以用风月之心来指点、品评容貌,月坠花折之际,凄苦之感油然而生。
南宫玉流用君子之心要求自己,对待表妹温柔小意、体贴入微,他记下她每日的作息,又换了哪张药方,四处遣人求医问药,毫不吝啬。可房中萦绕的药味让他作呕,寒英整个人都被腌透了,同床共枕时,他脑子里只飘着三个字,药罐子。
她脆弱的身体经不起鱼水之欢,这桩婚姻端的是鸾凤和鸣、笙磬同谐,但南宫玉流知道,我看她不是在看妻子,她是我的表妹,一直都是。
泠泠健壮的身体、活泼的性子,对一切的好奇就像燃烧的火焰,还有那一点就炸的暴脾气,无一不在宣告,这是一个热情如火的女孩,就像一树怒放的红山茶,娇艳明媚,生机勃勃。
他喜欢她异国的容貌,碧绿的双眸是狡黠的,高挺的鼻子气势十足,肌肤白皙泛着冷,搽上胭脂更是艳光四射。
总之,他喜欢所有和妻子相反的特征。
黄昏时分,嘉禧馆安静下来,少夫人好不容易入睡,丫头仆妇噤若寒蝉,院中不闻蛙声。青峰终于找到机会,禀退四周,告知少爷。
南宫玉流眼下微青,心中疲累,听闻泠泠绝食,顿时焦急上火,编了个理由,应付家人,骑马直奔郊外别院。
夜色微凉,月华璀璨。
长长的影子拖在石板、绮户上,南宫步履匆忙,到了门口,轻轻推开门,步调缓慢,“为什么不吃饭?”
屋中并未点灯,听到他的声音,泠泠忍不住啜泣,“我死了便好,无需纠缠,若要甩开手,何必再来?”
“谁说要甩开手了,我怕你不想见我,又是家中老父生病,所以才回府侍疾。”
南宫拭去她脸上的泪珠,“肚子都饿疼了!来人,传膳。”
府中即刻亮起烛火,燃烧所有孤寂,一扫沉黯的氛围,院中仆妇家丁皆为主人的回归而欢喜。
不多时,熬鸭、人参鸡汤香味扑鼻,芙蓉饼、熟肉饼、菊花饼各类饼盛在青釉荷叶盘中,花瓣盒分装着金橘、龙眼、荔枝、召白藕各类蜜饯果子,又有舌签、肫掌签、蝤蛑签和莲花鸭签装在天青葵口碟中。
“我可以吃下一头牛!”泠泠食欲大好,银制仙鹤烛台旁,南宫笑意温柔,他喜欢她大口吃东西的样子,扫清死亡的阴翳。
“喏!你不陪我吃饭吗?”泠泠抿了一口鸡汤。
“好呀,我也有些饿了。”
泠泠笑呵呵的,近日所有的难过已经烟消云散了。
可杳杳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