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因是脱口而出,一时也编不出理由,便急中生智将问题推了给脑子灵活的叶棠笙,一本正经令道:“叶子,本王昨儿让敬思去办和离一事,你直不肯让,今还不快把缘由与二位娘娘说来?”
叶棠笙本不想参合这事,一直缩在欣云身后能避就避,不想却被燕王无端牵扯进来,心里直把他怨了个千百遍,又见众人已将目光投来,不得不一脸赔笑,一面搜肠刮肚迅速张罗理由,一面道:“娘娘明察,奴婢愚见当不得真。”
碽妃命道:“说来听听。”
叶子忙答道:“按我明律,妻贤者不得休。小娘子日前救人于危,今已德风外传,朝廷都要嘉赏,若此时和离,恐民生怨哉,或再等个一年半载……”说着隐隐感到欣云递来眼刀子,忙改口道,“哦不,是三年五载再行此事,也周全些不是?”
皇后离近偶见欣云与叶子递眼色,叶子又不着痕迹转口风,因不着声色将一切都装了心里。
且说碽妃听了叶子的话,一时默然不出声,想了想,方略带犹豫道:“误人芳年,纵再有理也使不得。”
这话一出,欣云面上虽不动声色,内里却真着急了。旁头的敬思兄妹和林嬷嬷也怕主子情急无分寸,皆暗里紧着担心。
但见燕王却撅着嘴,一脸不服道:“母妃只以为误人芳年,兴许我姐夫可不这般想。”因将话顺势给了忆晗,“是吧姐夫?”
忆晗倒是临危不乱,只诚诚启口唤了一声:“娘娘。”
碽妃见她有话说,因示意讲下。
忆晗微微颔首,话声平缓道:“茏轩青春事小,公主名节事大,眼下一切必要以她为重。且茏轩若拜太医门下,往后一段时日必也要潜心钻研医术,无暇兼顾其他,故那区区三年五载也不算得耽误。”
碽妃想了想,一时没有出声。
倒是皇后见忆晗如此这般识大体,乃抚其鬓发,又爱又怜道:“你这孩子,怎这般实诚呢?到底是她误了你,你竟还替她说话?”
忆晗垂首恭谨言道:“娘娘言重了,一切均是冥冥中注定安排,公主不曾耽误小女子,倒是两次将小女子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此恩此德无以为报,今唯求不误公主大事,方略得以心安些。”
碽妃见忆晗大方得体,处处以大局为重,诧异之余,心下倒也忍不住喜欢,乃绕过欣云,坐到忆晗身边,挽她的手道:“你这孩子,都给连累到这田地,还替那些个不成器的着想。”又一叹道,“也不知时宁是怎么教的,竟把你教得这般体贴窝心,叫人看着又怜又喜欢!”
皇后饶有意味笑道:“你这话说到哀家心坎上去了。”说着看了欣云一眼,又从手腕取下一串玛瑙珠,与忆晗道,“今日唐突会面,也未来得及备些好礼,这串青玛瑙乃西域进贡,虽非价值连城,却也质地难得,权且充个见面礼罢!”
忆晗连忙推辞:“圣人娘娘保举小女子习医,已是天大恩赐,今再赏物,叫小女子如何受得起?”
“受得起、受得起!区区一条珠子,有何受不起的来?”皇后笑得慈祥,说着已把物什放到忆晗手里。
忆晗一时不知所措,只下意识顺势看了圣人身旁的燕王一眼。
燕王却笑道:“娘娘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吧,若再推辞,娘娘会不高兴的!”
忆晗见状,唯依了他。
碽妃见忆晗一直看着燕王眼色行事,又觉燕王对忆晗殷勤有加,料他多半是相中这姑娘,也大抵因着大婚在即不好开口,更怕没了他阿姐这桩姻缘将她捆绑,叫别个有机可乘,故才百般托辞不让和离。如此自思一番,倒也有意成全,因也取下手上的紫玉云龙镯,与忆晗道:“本宫也没来得及备礼,这紫玉云龙镯乃我碽家传家之宝,也就充个数罢。”
忆晗正想推辞,碽妃却是一笑,不由分说将手镯与她戴上。
与此同时,殿门口忽有掌事太监身影,苏敏福小跑上前与他交接了几句,少时回来,报是辛时二刻已到,请示打点回宫。皇后与碽妃均忍不住看了看欣云,虽是万般舍不得,亦知宫规森严不可破,因先后贴心嘱咐她许多话,这才依依不舍地随燕王与苏敏福伺候离开。
两位掌事嬷嬷紧随其后,萧嬷嬷走在末位,待出了大厅,忽转了身,不疾不徐朝公主略施一礼。欣云正行国礼跪叩送驾,起身见萧嬷嬷朝自己行礼,因亦含笑略回一礼,又目送他等远去。
林嬷嬷不知内情,只以为萧嬷嬷是为方才执法一事与公主赔礼道歉,因起身便往公主身边凑,一边迫不及待掏了她手掌查看伤势,一边又埋怨:“那萧静下手也太狠了,竟把您打成这样!这会子见娘娘不怪责,又赶着赔礼来,真真势利小人!”
欣云笑道:“嬷嬷休怨萧嬷嬷了,这伤口是本宫前几日为瓷碎扎伤所致,与她无关。今日若非她暗中相助,做做样子行法,本宫怕是免不了一阵真打。”
林嬷嬷闻言,抬头仔细将主子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见她气色大好,与方才人前那一副可怜楚楚弱不经风简直判若两样,因差点没嚷出来:我的儿,了不得了!合着竟与那萧静当着娘娘的面唱起双簧来?不成!真真不成!看来往后必要好好管管了!
这里忆晗也才注意起欣云手上敷衍带伤,因近前询看究竟。欣云道了句“无妨”,又看着她手上的紫玉云龙镯,无可奈何笑叹一声,“一波才停,一波又起。”继便吩咐启絮与叶子伺候上了楼去。
忆晗百思莫名,因问敬思何故。敬思低声笑答:“小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受了这紫玉云龙镯。碽妃娘娘都说此乃传家之宝了,授以外人,何以传家呢?”说罢一笑扬长而去。
忆晗想起方才燕王替自己说话情形,再忆碽妃赠镯时饶有深意的眼神,不觉面色绯红,一方大为后悔,一方又甚为委屈。好在公主刚刚只是一笑而过,虽隐隐流露醋意,倒不是真恼上自己,想了想,便也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