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云万想不到娘亲竟拿她与忆晗相较,哑然之余也瞥了忆晗一眼,但见其眉目如画,容光出颖,确如珠玉在侧,衬得旁人皆失色黯然,因心下自思道:我如今这瘦骨嶙峋病弱相,确实配不上她的。看来从今必要饮食开荤,好生保养才是。
正胡思乱想着,但听皇后又赞了句:“真真百闻不如一见,好个眉目灵秀,万里挑一的标致人儿!”因探身一把携了眼前女子之手,就命身旁坐下。
忆晗受宠若惊,待坐定,方小心翼翼抬眼看着跟前二位娘娘,只见圣人慈眉善目,端庄大方,虽衣着俭朴,不掩气质高华;旁头的碽妃发挽宫髻,柳眉风目,看上去极为年轻,与欣云坐一起,一点也不像她生母,倒像是她亲姐姐,因也暗暗惊奇。
皇后这时又将忆晗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越看越是钟意,乃语声柔婉问道:“今年多大了?”
忆晗答曰:“虚长十六。”
她声音娇婉,气度平和,圣人见了愈发亲近几许,因又问道:“方才说你叫‘茏轩’,哪个‘茏’,又哪个‘轩’?”
“葱茏之茏,轩昂之轩。”忆晗略一解说,又手指纤纤于掌中仔细比划。
圣人待她写完,点着头道:“真真人美,名儿也俊!”语声稍顿,又关切续话,“哀家听闻你救人受了伤,特与碽妃过来探望,你如今可见好些?”
忆晗起身盈盈拜谢道:“茏轩蒙启絮姑娘搭救,又得二位殿下精心照顾,身子早已痊愈,谢二位娘娘关心!”
碽妃离得近,这时将她扶了起来,又挽其下坐,亲切说道:“身子才好些,不必多礼。你前儿救人有功,德名已传,不日朝廷将遣人嘉赏,今且留府上多修养一阵,有何需要也只管说来,王爷自会替你排比。”
忆晗微露诧异,又婉声言道:“多谢娘娘厚爱,只小女子何德何能,焉受得朝廷嘉赏?”
皇后笑道:“不必自谦,你救人于难,国宴上也立了功,便是朝廷不赏你,哀家也要赏你的。”
忆晗面色微微泛红:“说来惭愧,国宴解题委实取巧,日前进山也只是牵挂殿下安危,救人不过顺道为之,非出肺腑,岂敢邀功?”
燕王这时看着她,眉目含笑道:“傻丫头,难得圣人娘娘开金口,换了别个还不赶紧抢着谢恩?你倒是好,直推了去!”说着又转与皇后道,“娘娘,儿臣看这小娘子实诚腼腆得很。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明明有功却拒不受禄,可见人品不一般。臣与小娘子相处也有一段时日,知那些绫罗绸缎她素不放眼里,金银财宝更是十分看淡。娘娘最是慈恩浩荡的,何不让她道个心中念想成全了去,岂不比赏些虚名俗利来得实在?”
皇后想了想,凤眸含笑对忆晗道:“王爷心直口快了些,你莫见怪。只他倒也言之有理,你有何心愿且是说来,力所能及之,哀家定作成全。”
忆晗本欲谢恩婉拒,只想起前几夜里欣云曾提到要自己成全一事——博一个长相厮守的正经名分,于是犹豫了起来。
皇后见她欲言又止,料是腼腆不轻,因探身拍了她手,笑劝道:“没事,只管道来。”
忆晗见皇后果真慈和,心已不似先头那般战战兢兢,因谢了恩道:“不瞒圣人娘娘,茏轩幼时历经战祸疾苦,早萌悬壶之心,又听闻陈隅陈老太医医术举世无双,一直渴望拜入门下。怎奈太医只收男徒,不收女弟子。求学无门,未免遗憾。今有幸得圣明传召,又蒙厚爱赐赏,便斗胆恳请娘娘做个推荐。若得破格拜入太医师门下,必潜心学艺,来日亦尽心竭力救济贫苦,不负圣明浩恩。”
皇后听完颇感意外,又默然思忖一阵,方笑道:“难为你这小小女子,小小年纪便有济世之心,哀家自当成全的。只那陈隅年事已高,月前也呈了辞官书告老还乡,节后就要启程回苏州,你若想拜师学艺,哀家与你换个精通医术的太医推荐也无妨,只若执意拜他为师,恐须得随他去一趟姑苏了。”
欣云闻言正欲插话,熟料忆晗不欲娘娘以为自己志向不坚,已接话道:“姑苏也是小女子家乡,能回乡习艺,正是求之不得,还望娘娘成全!”
皇后一听倒是宽了心,便承诺道:“既是如此,哀家便替你保举一番。”
忆晗眼里透出欣喜,起身又作拜谢。皇后笑着亲自挽她平身。
“太好了!”燕王自以为促忆晗达成心愿,在阿姐面前立了功,一时得意忘形起来,便越发奉承道,“恭喜姐夫,贺喜姐夫!姐夫您这般聪慧,来日拜得陈隅门下,必然青出于蓝!”话声甫落,却是径自一惊,满堂亦鸦雀无声起来。
“姐夫?”半晌,碽妃一语疑问,打破四下死寂。
燕王暗自吐了吐舌头,又干笑两声强自圆场道:“是、是啊,和阿姐拜过堂的,不叫‘姐夫’,难不成叫‘嫂子’?”
碽妃嗔笑:“又说浑话了,那也能作数?”
燕王此时已骑虎难下,唯画蛇添足继着打哈哈道:“拜了天地,怎不作数?”
“照你这般说,那台上戏子不知拜了多少回天地,也作得了数?”
“那如何一样?我阿姐、姐夫可是奉了媒所之言,父母之命,再是三书六礼齐俱,想不作数也难,母妃您赖不掉的。”
碽妃啼笑皆非:“我赖甚么去?”又目光瞥向欣云道,“她无端端乔装改扮跑去参和人家姑娘招亲,也亏你父皇当时离得远没认出人,才稀里糊涂撮成这桩荒唐亲事。依我看呐,还是尽早修书和离,还明小娘子清白得好,休再耽误她前程了。”
“这不成!”
碽妃讶异不已,一脸狐疑看着他,一会子又似乎洞穿他心事一般,似笑不笑问:“为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