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远拿笔尖轻轻戳着作业本,说:“我读书没你们好。”他定睛看着我,问:“你会考到镇上去读书吧?”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想考到那里去,是吗?”他又问。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成远笑着说:“我也想考!”他这话让我很惊讶,听上去甚至有点异想天开。参加竞赛考的学生名单早就下来了,成远并不在上面。可是他的眼里,闪着坚定的光。
看我略带怀疑的眼光,成远说:“他可以,我也可以。”
“谁?”
成远指着窗边的位置说:“他。”
他说的是吴昊。
我笑了,说:“你和吴昊比什么。”
成远不高兴了,说:“我会考上的!”
他的莫名生气让我觉得很奇怪。我并非看低他的意思,只是这次的竞赛考,我也没有把握。吴昊从大城市而来,是赢在起跑线上的人,连冰子老师都说,他只要稍微再提提劲,竞赛考没有问题。
“李小蓝”,成远一本正经地问我,“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他怎突然又问这个。上学期的时候,就已经问过我一次了。我还是一样地回答他:“没有。”
他低头沉默了一下,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李小蓝,我,我......”
“小蓝!”小欣从门外冲进来,打断了成远的话。她轻咬着嘴唇,说:“我们到处找你。”
“等我一下”,我拿过成远手中的作业本,“我去帮你交作业,你可以出去玩了。”我挽起小欣的手,她小声地问:“你和成远,在课室里做什么?”
“我教他做作业。”我想着要不要把我们两个差点碰到手的事告诉小欣,但又怕她笑话我。小敏她们就会时常打趣一下我和成远两个,但小欣从来不会,而且还会替我辩说。可小欣每次见到成远,脸色都会变得特别不好。我问她:“小欣,你讨厌成远吗?”
“没有”,小欣回答得很干脆,“你呢?”
我回答:“没有。”
“那你喜欢他吗?”
小欣的发问让我措手不及。“不喜欢!”我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想不到,连小欣也开始打趣我。她这样问,就好像“诬陷”了我偷吃了糖果一样。我极力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教他做了一下作业,我以后再也不教他了。”
小欣没说话,拉起我的手走下楼梯。我觉得小欣的心里藏着另外的话,这些话可能是关于成远的,也可能是关于她自己。
冰子老师把我们领到了学校后墙外面。还没开始,班里不少同学已经捂起了鼻子,等到粪池盖子一打开,所有人纷纷往后退得远远的,还能听见轻微的反呕声。
冰子老师沉着脸,说:“躲什么,都过来。上厕所的时候,一个个争先恐后的。”
同学们皱着眉头很不情愿地走上前,将桶摆到粪池口的边上。
“李小蓝、陆小凤,你们两个负责好这次的劳动。谁要是偷懒,报告给我。”说完后,冰子老师悠悠地走了。
“哎,你们两个是掏粪工人时传祥吗?哈哈!”陈友看着我和小凤哈哈地笑。
劳动前,冰子老师特意给我们讲了关于掏粪工人时传祥的一篇课文,要我们学习他身上那种“宁肯一人脏,换来万户净”的无私奉献、不怕苦不怕脏的精神。小凤对课本里的高尚人物有着一种特别的崇敬,听不得陈友这样嬉笑,生气地说:“陈友,你不要乱说!我们只是舀粪,人家是掏粪,我们比不上他。”
小凤的话,让我突然惭愧起来。昨晚,我还在向母亲埋怨要舀粪这件事,她却责怪我是个懒惰之人,还拿小凤和我作比较。
陈友不以为然地笑了,学着小凤的声音说:“我们比不上他......“
小凤双手紧紧抓住瓢柄,气得眼眶都红了。
我从粪池里舀了重重的一瓢,“啪”地倒进陈友面前的桶里。陈友如蚁咬脚般跳起来,吼道:“李小蓝,你要累死我啊!我不抬!”
我举着滴滴答答的粪瓢,说:“不抬,那我就告诉老师。”
陈友怯了,只能和成远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
“小凤,你去旁边坐着,我来舀。”我拿过小凤手中的粪瓢,让小灿陪她到旁边的石头上休息。
吴昊走过来,伸出手,说:“给我吧,我来帮你。”
我吃了一惊,说:“不要了吧,这又累又脏的。”他连粪瓢都没见过,身上还穿着洁白的校服,肯定得弄一身脏。
“我来吧。”小灿突然站起来。
吴昊摆摆手,笑着拿过我手中的粪瓢,说:“小看我。”
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着面,中间隔着一个粪池。
我偷偷地看他,他挽起袖子,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用力握着勺柄。他一点都不熟练,而且还显得有些吃力。就在我还想多看一会的时候,成远吊着桶跑着回来,把桶一丢,抢过吴昊手中的粪瓢,说:“到你们了。”他狠狠地舀了一大勺倒进桶里,我问他:“你舀那么多干什么?”
“公平。”成远抓着粪瓢得意地笑。
我想把粪瓢扣他头上。
柔白的阳光下,小灿和吴昊两个抬着桶,一前一后走得很慢。成远拿着粪瓢不时地去碰我的粪瓢,我围着池边一直转圈躲开。陈友和小凤还在为刚才的事在争辩,说不过了,小凤抓起一把草向陈友砸过去。黄昏吹着风的软,你是人间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