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双杠上掉下来之后，小童子再也没有来过我们班。小敏说，他回城里读幼儿园去了。幼儿园，听起来是个新鲜的地方，应该会比我们这里有趣吧。

在嬉笑打闹之中，我们慢慢淡忘掉了这件双杠受伤之事。但老师似乎还是心有余悸，禁止我们去玩双杠，还让同学之间互相监督。经常被举报的也不过班里那几个调皮蛋，比如说陈友。可他总是前脚从教导处出来，后脚又忘了老师的教训。

秋意袭袭的十一月中旬，除了我们学前班，其他都需要进行期中考试。学前班的课很少，老师教得也会相对慢很多，有时候学来学去都是那几个拼音数字。为了不影响高年级的学生考试，老师在考试那两天一般不上课，留我们自己在课室里面自习。一整个班的学生都闲得灵魂出窍，无事可做。我渴望考试，觉得那是一件很神圣的事。老师看我们闹腾，出了一个主意，说：“考完试之后重新安排位置，谁表现得好就有机会坐前面。”那两天绝大部分的人都硬憋着做出安静乖巧的样子来，我也一如维持着之前好学听话的状态，希望老师能给我重新安排个同桌。

和大贤分开后，老师安排我和小捷坐在一起。个子小小的我们，坐在靠近窗边的前列位置。小捷是个软乎乎的女孩子，长得像一个糯米团。她活泼时如一只跳脱的小兔子，不爱穿鞋，时常光着脚丫跑来跑去。她的鞋看上去总是那么新，而且漂亮，我常常脱了自己的鞋去穿她的。我问她：“小捷，别人可以穿你的鞋吗？”

她摇了摇头：“不行。”

我再问：“那我可以吗？”

小捷用力地点头：“可以。”

我笑了，拉着她的手走到课室外面，靠在墙上晒太阳。阳光穿过凤凰树茂密的枝干打在我们身上，暖暖的，我们耳朵贴着耳朵说着悄悄话。小捷几乎每天都带来两包一毛钱一包的零食，我们每人一包。我们吧嗒吧嗒将嘴巴嚼得特别大声，沉浸在两个人的欢乐小世界之中。直到有一天，这个彩色的泡泡被一戳而破。

小捷的哥哥在学校里和人打架，家长被叫到学校里。小捷拉着我去看她的妈妈。

我们趴在窗边，踮起脚偷偷地往教导处里面看。

“看，那就是我妈。”小捷指着老师旁边一个高大的女人给我看，那女人时不时用手指戳一下站在她身边的男孩的头，脸带歉意和老师说几句。

我才知道，小捷的妈妈就是我们村里所有妇女讨厌的“计生主任”。

这个让村里所有人都避而不及的女人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我们村里，尤其是在晚上深夜。村里的女人东躲西藏，过河藏山，我也跟着母亲“逃命”过几次。有一回，村里的一个女人从自己家楼顶跳过隔壁家，摔断了腿，人也被抓住罚了钱。这位计生主任也成了邻近各村的“公敌”。

我丢下小捷默默地走开了。她在后面叫了我很多声，我也没有理她。她走上来拉我的手，我躲开了。

我把脚上的鞋子脱下来放回她的凳子底下，重新穿上了自己的旧鞋。无论她怎么跟我说话，我都是一言不发。

小捷给我买来两毛、甚至是五毛一包的零食，那是已经很奢侈的花费了。可我没有要。

“小蓝，我把我的鞋子给你吧。”我倚在课室外面的墙上一个人晒太阳，小捷站在我的面前可怜又无辜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