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只差几步就能转过巷头,离开这军官视线时。
身后马蹄声临近,慕潇策马而来大喝一声“站住!”
这一声呵斥在长街荡了几荡,令人不寒而栗。
对方骑了马,双腿如何敌得过,看来跑是跑不了了。
聂千屿心猛地一沉,停下步子,假意腿软的爬跪到一旁不停哀嚎求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她垂着头,手掌撑着地面,埋进厚厚的雪里,原本就存蓄不多的体温顺着五指四散。
士兵闻声向两旁散了开,给那人让开了一条路。
适才为首的军官连忙解释“世子,这小东西是个臭要饭的,浑身又脏又臭,可别脏污了您的眼睛!”
世子......果然是慕潇。
距离事发已经月余,遑论此刻已过丑时,他还在街上亲自巡查,当真是对北境王府恨之入骨。
若落在他手中......聂千屿不敢想。
慕潇斜睨了这军官一眼,道“哦?臭要饭的?看来你们是忘记我来到沧州的第一日是如何下的军令!”
这几日下雪大家又并不得休息,本来这几位军官就有所懈怠,听到这声质疑,他们自知理亏,颤巍巍的跪下了“世子恕罪!小的们还记得。世子命我们城内挨个搜查,不能遗漏。不论贵贱,不分高下。”
马上人冷哼一声“这几个人回去各领二十军棍,卫凌你监刑!若再有下次,这身军服就不必穿了!”
凛凛冬日,大雪漫天,这几个士兵的额头竟吓出了一层冷汗。他们不敢再言语,讪讪地领命退到了左右。
慕潇收回视线看向了地上那个裹着脏污的乞丐,冷锐寒光,聂千屿如芒在背。
“把那个小乞丐的头抬起来,脸擦干净!”慕潇吩咐左右道。
聂千屿闻言后背紧绷,白皑净雪中的五指蜷起,脑中千百个主意转着。
两人上前,不顾手中人衣物的单薄与冷硬的地面,粗暴的拽起她的胳膊,拖至慕潇的马前,那人的膝盖留下了足有三尺的雪迹。
士兵猛地扳起她的头,用并不干净,夹带着男人汗臭味的帕子搓拧着她的脸。
一瞬,聂千屿与马上那男人的眼眸径直对视。
那眸子黑潭一般的死寂......
眼前人高高坐于马上,修长的手指握着缰绳,黑色长靴攀附而上,一身黑色玄衣,衣领处透出些许朱色的云纹。
少年鼻梁高挺,薄唇微张,浓密的眉毛和睫毛落了点点皎洁雪粒,似是落雪红梅。
大雪夹杂着簌簌寒风,马上少年高束的青丝混着红绸发带随风扬起,红缨枪立于他身侧,倜傥超逸,俊美非凡。
有那么一瞬聂千屿愣住了。早听闻慕潇是周朝远近闻名的美男子,果然如是。
这般想着,不自觉扫到自己脏兮兮的身体,心中自嘲一笑。
不过月余,南北双王的儿子,一个尊贵荣耀、生杀予夺,另一个却卑微低贱、砧板鱼肉。
月黑风高,马上人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目空一世,像看着一个微贱的蝼蚁。
蝼蚁而已......
但,若他知道马下蝼蚁便是贼子聂千屿,定然不会是这样的,他会化作索命阎罗,掐紧这人喉咙,又或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是如此认定了我父亲背叛家国,害了平南王吗?
思及此,聂千屿心下一横。
眼看着慕潇下马,正要走进看清她的脸。
那跪在地上的小乞丐涣散的眼神忽地变得凌厉。
她掌心蓄力,快速的一掌出击,身边两人毫无防备,被震得后倒了数米,随后又猛地钳住了那士兵的胳膊狠狠地向身后甩去,她疾步闪身敏捷地纵跃到这个军官的马上,冻僵了的手掌重重的拍了一下马屁股。
马儿一声长啸,随后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一众人被这眼前的一幕惊住未及反应,雪地上两人还在不停地哀嚎。
万没想到,这个乞丐竟真的是聂千屿,若今日让他跑了,他们怕是要担上大罪过。
那三两士兵心下一凉,心虚不已不敢看慕潇的眼睛。
慕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到,但一瞬就立即翻身上马,带着手下人追了上去。
聂千屿在马背上不断思索,寒风在她脸上冷冷的吹打,手指已经冻到近乎没有知觉,这具身体此刻已经非常脆弱,但她仍□□着,心中暗想“不能被抓住,不能被抓住,我还有事情要做!”
刚刚那一切发生的太快,片刻身后人便被她被甩出一条街巷。
她身子近乎麻木,不停盘算着,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否和城门的守卫一搏,冲出城门。
离城门还有一条长街距离时,聂千屿突然在马背上,足尖借力一纵而上,旋即就翻到了近街的房瓦之上,之前还不忘狠拍一下马屁股,对马儿说了句“去吧!”
慕潇率兵赶到城门时,只看到了一群面面相觑的士兵,和一匹晕头转向的马,马上早已不见了刚刚那人。
慕潇怒道“人呢!刚刚马背上的人去哪了!”
守城门的士兵见状立刻下跪回禀“世子,刚刚这匹马突然向这边疾驰而来,来时并未见到什么人,小的们也正纳闷,怎会突然有马冲过来。”
“是这匹马发狂了吗?”士兵挠头。
聂千屿在房顶上偷偷观望着这一切,时隔数十年,她早已认不出慕潇。
如若不是今天在此处遇到,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当年那个肉团子会出落得如此俊俏。
少时慕潇随平南王来访幽州,曾暂住北境王府数月。
那时的慕潇不过五六岁,白嫩嫩、圆滚滚的,故而聂千屿给他起了绰号叫“肉团子”。因他们二人年龄相仿,在一起总是争各种吃食玩具,几乎每天都会打闹个“你死我活”。
一般在两人争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聂千泽就会过来劝架,只要喊一声平南王来了,他们就会立刻跑走躲起来。
聂千屿盯得出神,那会可比现在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可爱多了,无奈地浅笑了一声。
慕潇似是有所感应一般扫过来,聂千屿赶忙低下头。
他目光扫过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像是要将这条街盯出洞来,而后向后抬手一挥召唤刚刚那个军官。
“传令下去,今夜沧洲城所有街道严加搜索,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街道,他就隐藏在这里,另外明日进出城门的人员挨个查看,凡有嫌疑的都带到我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