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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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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不解道:“慕神医您以后不为我家主人看诊了吗?”

“十日后若我还在鄢都,便来陆府为你家主人复诊。”慕笙清说完起身,把药囊收拾妥当,“在下先行告辞,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非晚便会转醒,这几日不要贪凉饮冷,忌辛辣,用些清淡的膳食。”

“小的记下了。”元宝举起酒坛:“主人特意嘱咐,这两坛琼花露是自家酿的薄酒,不成敬意,还望慕神医笑纳,万勿推辞。”

慕笙清接下酒坛,笑道:“替我谢过你家主人。”

他出去时,一股阴冷的潮湿气扑面而来,混着心旷神怡的沃壤清新味,徐徐弥散,笼起一层薄烟,竟是下雨了。

春雨来得又急又快,哗啦啦的雨声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站在廊下,抬眼愁云淡淡,檐雨潇潇,理应是个听风赏雨的好时机,慕笙清却意兴索然。

他摸了摸后颈,从前,在屋子里听雨小憩是他最喜欢做的事,可如今,每逢阴雨天,后脊便隐隐作痛,像是蚂蚁在背部攀爬撕咬,尤其迫近子时,就剧痛难忍,梦魇连连,一般这种天气,除非撑不住,否则彻夜不寐。

“阿清!”

呼唤声沉稳缱绻带着些慵懒,从雨幕中清晰地传入耳膜。

楼远穿了件绣有燕纹的圆领紫袍,衣袂间银线飞燕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他撑着油纸伞,于雨中静静停留,雨滴溅染衣摆,男人恍若未觉,眸光里仅有一人的倒影。

他来接他了。

慕笙清凝眸,隔着迷蒙雨幕,与楼远遥遥相望。

那双含着爱意和疼惜的桃花眼被雨水浸湿,却不朦胧,是他此生见过最深情的春阑芜夏。

他突然觉得,溺死在这片春潮里也没什么不好。

双足好似在石阶上生了根,怎么也迈不开,如同被坚固的锁链牢牢捆卷,深深扎进土地之中。

并非束缚,是他贪恋这抹温存,想要索取更多,不甘愿就此离去。

他大抵做不成沉静如水的君子了,这颗历经沧桑的心里住进了一个——永远割舍不掉的人。

上天固有好生之德,怎么从未眷顾他呢?

“阿清又不乖,披风不好好穿,感染了风寒如何是好?”

楼远走近,丢下纸伞,自然地拎走酒坛,单手勾好慕笙清的披风盘扣,而后重新执起油纸伞,欲要说话。

慕笙清冲楼远摊开手,意思是把纸伞给他。

楼远垂眸,笑意晏晏,语气轻佻:“阿清心疼我啊!阿清亲我一下,我就把伞给你。”

就在慕笙清恼羞准备抬脚踹他时,楼远话锋一转,桃花眸里漾着三分戏谑,“说笑罢了,怎舍得让阿清受累?若真累着了……倒要教我心疼得紧。”

慕笙清轻叹,扯着他的衣袖,道:“莫贫嘴了,回去吧。”

“好嘞。”

两人回到楼府东院,楼远迟疑地抱着那两坛琼花露,指尖轻敲酒坛边缘,慕笙清嗓音浅淡:“且放下吧。”

“这是什么?”他问。

木榻旁的案几上放着一封信函。

“是……杨信年的遗物。”

楼远踌躇许久,最终还是选择把信函交给慕笙清处理。

慕笙清拿起信函,抽出里面的东西,语气肯定:“他没死。”

楼远说:“也不是,凌宵他们找到人时,还有一口气,但一直昏迷着,前不久苏醒,坚持了一刻钟人没了。”

“百禄呢?到云城了吗?”慕笙清忽然发问。

楼远一怔,默了半晌,道:“死了,刚出鄢都就被人劫杀了。”

慕笙清继续问:“死因?”

楼远道:“杖毙。”

慕笙清微愣,捏住纸页的手指骤然加重了力道,凤眸淡漠,无悲无喜,好似一点不在意百禄的结局,只是照例询问一下,随即流畅地展开残画和元书纸,自言自语道:“这么久的东西他还留着。”

“你看过了吧,锦衣卫查到了什么?”

“虞城?瘟疫?还是屠城?”

慕笙清语调淡淡,喜怒不形于色,像是诘问,又像是寻常闲谈。

慕笙清瞥了一眼男人的表情,幽幽道:“看来知道的大差不差。”

楼远以为他生气了,心下惴惴,不敢开口,时不时偷瞄两眼,高大挺拔的身形立在原地,不知为何略显委屈。

慕笙清叹气,撩袍落座于榻上,拍拍身侧,抬眼望向他,道:“遥槿,你过来。”

横竖今夜是睡不着了,后背酸疼泛麻,好在尚能忍耐,索性秉烛长谈,虞城这潭浑水之下的隐秘,兴许还有人愿意继续探查。

楼远摸不清他的意思,但胜在听话,顺从地敛袍近前,走过去坐下,肩背挺得笔直。

慕笙清轻抚残画焦痕,同楼远说起过往,眼中泛起笑意,神情怀念:“那会子,不过十二三岁,长姐要考校我马术学得如何,恰巧六哥也在边境,我与长姐一时兴起,天蒙蒙亮便拽他去跑马,当时六哥睡得一脸懵懂,连发冠都没束,就稀里糊涂地跟我们出了营帐。”

“这画原有两幅,这幅沾了水,焚毁时被杨叔抢下半卷,另一幅在摄政王府,以后若有机会前往西离,凭你的本事,自去书房转转,应当还在。”

楼远不解,凑近道:“为什么不是你带我去?”

慕笙清推开近在咫尺的脑袋,放下残画,拿起元书纸,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说:“这个应该是你最想知道事情吧?”

“西离瘟疫的真相。”

楼远心头蓦地一紧,竟生出不祥的预感来。

慕笙清没给他阻拦的机会,旋即抚平纸上的皱褶,并用胳膊肘推推人,顺带指挥他去倒酒。

楼远眉心一蹙,想也不想拒绝:“你这身子骨,如何饮得……”

话音未落,慕笙清欲揽袖起身,颇有几分执拗的架势。

楼远缴械投降,自觉去拆酒坛子的封口布,倒了一小盅的琼花露,让人尝个鲜,小酌一杯。

白衣公子捏着酒盅,浅浅抿一口,微微眯眼品尝,像只偷腥成功的狸奴,浑身懒洋洋地洋溢着餍足,随后凤眸敛黯,娓娓道来:“就从薛大人讲起吧。”

话语顿了顿,似在思考怎么讲述,垂眸沉吟片刻,晃着酒盅,语调惆怅黯然。

“我有位忘年交,是个有趣可敬的老先生。”

“老先生姓薛名徽柏,表字道颍,生于西离天丰三十六年,年仅十八高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后擢文华殿大学士。”

“成康十年,因著书立说、推行新制,升殿阁大学士兼太子太傅。”

“建武二十三年,因坚决反对先帝攻打东云被贬,此后谪守虞城。”

“历经三朝,卒年七十有四。”

“这,是他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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