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言茉一直没有去看林娘的命格,不知其中原委,只记得周言卿同自己说过的。
林娘轻笑,摇了摇头:“他们都是这样以为的,以为我好强,败给了那老头儿之后,就连卜院都不愿意待了。”
见林娘愿意讲,她也就没掐指去看对方的命格,听着林娘对自己细细讲着当年的事。
那年卜院前任太师病重退位,于是打算在当时的三位师保中选出一位继任。
但王巫素来就只想做个闲散的卜师,做师保叫他教教新入院的卜师便已是极限。
他也就退出了这场争斗。
这个机会自然就落在了林娘和墨闻钟身上。
太师继位不比巫卜继位容易,也需经过诸多考核。
当时林娘和墨闻钟不分伯仲,实在是难选。
于是前任太师想到一个办法——投珓。
但在投珓之前要同巫卜大典一样以人祭为供,请求帝古回复。
林娘放弃了,骄傲了一辈子的人,当时在所有人面前认了输。
“我同你一样,不想杀一个无辜之人才能坐上那个位置,所以我认输了。”林娘神色落寞,但又带着几分庆幸。
“从那以后,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再待再卜院了,那里不是我想象的样子。”
司言茉听着,若有所思。
其实在她听到周言卿的话的时候,她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不是自己错了?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
但林娘的话告诉她,这世间是有人和她想的一样的,是有人同样认为这种残忍的祭祀方式不应该继续下去。
她问林娘:“您……后悔过吗?”
林娘楞了一瞬,说:“后悔过。”
“为什么?你救了一条命。”
林娘却看向她,目光里带着些司言茉看不懂的感情,“但如果我当上太师,我可以救更多人。”
司言茉似乎有点懂了她的意思,但脸上还是带着不解。
林娘看出她的迷茫,拉着她的手,问道:“你觉得现今秦地的高官,亦或者是整个南国的高官,有多少人有你我的想法?”
司言茉思索片刻,道:“不知道,但……”固执如魏敬忠,冷漠如同她说出“向来如此”的周言卿,他们自然都没有废除人祭的想法。
“几乎没有吧。”她道。
“所以如果这些人中哪怕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并为之去努力。哪怕当时只能妥协,但十年,二十年乃至百年,只要能改变这一切,都是好的。”
林娘越说,眼中越是闪着光,就好似回到了少年时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她在司言茉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司言茉也叫她知道,这世间会出现第二个和自己同样想法,那就会出现第三个,第四个,甚至更多。
早晚有一日这残忍的现状将会被一个又一个的先行者改变。
是救一人,让自己此刻的良心安定下来;还是带着忏悔,解救世人。
她让司言茉看到一个岔路口。
司言茉想,她会选择后者。
她似乎找到一点自己拥有这个能力的意义了。
活下去,还是功成名就?
也许都不是,她是这漫长岁月的一粒尘埃,但尘埃多了也会成为土包,化石,作山。
哪怕只能为后来者铺一段很短的路,也会让这条路会变得好走些。
林娘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坚定,知晓她听懂了自己的话,笑道:“去吧,你未来会是秦地的巫卜啊,你能做到的会比你想象的更多。”
女孩抿了一口面前的茶,微苦但茶水清明。
林娘好似又想起什么,又道:“至于那小子,他……”
“我知道,”司言茉出声,神色又微微暗淡了下来,“我知道这不怪他。只是……”
“不解?”
她点点头,“他不是心狠的人,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说出那样冰冷的话来。
林娘叹了口气,“他是秦王,自然要比你我考量的更多。况且……”
她顿了顿,继续道:“况且你别看他看着凶神恶煞的,实际是个纸老虎。我不知道他告没告诉过你,他娘生下他之后,因为一些事有些积郁,不愿意见他,让他自己一个人,一个小孩子受了不少苦。”
这些司言茉到是都在周言卿命格里看过。
周言卿生下来母亲就没怎么见过他,连喂奶的不愿意,还是替她接生的张娘看孩子可怜,偶尔向别的孕妇讨些奶水算是将周言卿养大了些。
就这样他还被人拐到了黑市里头要卖给别人做奴隶,却因为太过瘦弱没人看得上,时常被人牙子打骂,被他们逼着去做些骗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