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丽的上海转眼已经是盛夏,刘府的起居室有一扇通透明亮的落地窗门,一早上,温柔的阳光洒进来,照得人温暖而舒服,文琮坐在窗边看图纸吃早餐,都城饭店的项目已经施工,洋人公行里的主理设计师的图纸和中国营造司里的施工者在图纸规范上有很大出入,所以施工过程极易出现问题,工程进展因此比较缓慢,这是文琮回国就职后的第一个项目,投资方又是华懋地产这样的大户,一切都不得不尽心尽力。
他有些头疼,停下来喝两口咖啡再继续。
文钰这时从后面一下环住他,笑嘻嘻地说,“三哥今日既休假,带我们去玩吧。”
文琮刚刚想问题太过精力集中,竟没注意文钰从落地窗外的花园里走进来。
“嗯,我想想。”文琮故意调她胃口。
“还要想什么?”文钰心急道,“爸总让我们多读书,要我看,读书也没什么好,大哥、二哥和你,都是越读书越换了性情。大哥以前总是一本正经的,现在却是酒色风月占尽;三哥则是三位哥哥里最懂得劳逸结合的,也是最会嬉玩享受的,怎么现在竟是围着破图纸转了。”
文琮笑她多话,收起图纸,又喝了一口咖啡,才说,“缺司机便直说,哪里来的这些话。”
文钰在女校时的一个女同学家里有一处别墅,景观别致,甚是清凉,这个天气他们常去别墅吃早午餐。文钰不会开车,又不喜欢坐不能遮风挡雨的黄包车,文琮在家时她都缠着他开车带她去,文琮长文钰几岁,一般不会与她的同学同玩,每次都是载了她去,便找个书屋或酒吧泡着躲些清静。
“还是哥哥最懂我了,我们约了九点半在岚溪家别墅见面,快要来不及啦。”
文琮收了图纸,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说,“去车房等我吧,这几日你婉姐姐身体也好些了,去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
文琮拿了钥匙下楼来看到婉凝正坐在花厅里的沙发上看书,走进才看到是他游玩法兰西时买的一本画集。
他走近了婉凝才看到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收了画集才道,“有日去文钰房里看到这本画集,看里面的画跟三哥在陈墓时画的风景画风很像,便借来看了。”
“噢。还看得惯么?”
“颜色倒比我们平日里画的画鸟山水丰富些,给人很平静又很幸福的感觉。”
他看着她绽开的笑脸,有些沉醉。
婉凝和他求学时接触到的其他女子不同,她虽然还不满二十岁,却总是沉稳谦卑地笑,给人安静平和的感觉,在这一点上没有人可以超过她。他在欧罗巴时交过两个女朋友,她们都热衷于各种交际酒会,那些和逛百货商店一样,仿佛是生活里最不可或缺的仪式活动,实则繁华过后,没什么趣味。
想到这里,他心下愉快很多。于是他笑意更沉,问道,“文钰刚才有没有跟你商量,我要送她去赴约,之后去黄兴路上的书店画坊逛逛,下午还约了人在国立同济大学,便是上次在陈墓见过的大酉兄,你有兴趣同往吗?”
她没想到他会主动邀请她,不过这两日婷芳回了苏州,她一人在家也没有说话的人,再加上她因为久病,在家里闷了好久,确实该出去走走了。
于是应承下来,又回房换了件纱料的连衣裙。
文钰换好了衣服拿了坤包去找婉凝,发现婉凝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自然吃惊不小,想来三哥也是发现景然哥对婉姐姐的意思,怎么能让自己指腹为婚的媳妇儿跟了旁人呢?
可也听说过霓裳时装店的老板便是被父母之命的先生抛弃了,带着儿子到上海来开了时装店养家糊口;竟也不知媒妁之言的爱恋和自由恋爱,哪一个才最能功德圆满,可她想自己还是幸福的,因为父母从没像干涉大哥、二哥和三哥的婚姻那样干涉过她,给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一切都是自由的,那还是不要去想复杂的情感之事,跟着直觉走吧,像此刻的婉凝一样。
不知道是因为盛夏的阳光还是因为有了文钰相随,婉凝和文琮这一路上好像突然多了很多话讲。
他们本从文钰的同学开始聊,少不得谈到文钰这次聚会中的同学,再就又聊到文钰班上系里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倒都是文钰讲,婉凝只顾听着,文琮时不时插两句话,倒也轻松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