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凝把手上的围巾重新打开,换了一个花样再次折好。婷芳端了一个针线盆进来,笑她,“姑娘都叠了多少次了,统共几个折法,再弄也弄不出什么花样的。”
婉凝笑着掩饰,“这袋子有些小,得想个法子把围巾妥善放好。”
婷芳又笑道,“姑娘索性今天赶紧寄出去吧,眼看着晚上就要下雪,雪后邮递不便,耽误给三少爷取暖。”
“你只会笑话我。”绯红瞬间在婉凝的脸上漫延,她虽嘴上这样说,手里却仔细地将围巾包好,“也不知三哥喜不喜欢。”
“姑娘到底时时刻刻想着他,可惜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姑娘你!一边时不时地带着江家小姐出出入入,一边又偶尔对你献献殷勤,倒像是个黑心的男人。”婷芳从她手里接过包裹,麻利地捆上麻线,想把它包得更结实些,“一会儿我就让润生哥给邮局送去,免得夜长梦多。”
婉凝不悦地瞥瞥她,阻拦道,“那条麻线未免太粗些。”又从针线盆里拿出一条用来编彩结的丝绸绳替换了麻线。
“姑娘的心意算是一五一十地都挖出来给他看了,他还这么忽冷忽热的,做什么姿态呢?”
“婷芳,你少说一句话行吗?”婉凝还是寻常不愠不火的语调,反问道。
“知道了。”婷芳知道自己碎嘴的毛病,也知道自家姑娘格外容忍自己,可到底是个急性子、直肠子,话说不都说出口,憋在心里实在难受。
事实上,她是真的为婉凝着急!
终于把围巾交代给了润生。
润生伸出他有些发红的手递给婷芳一封信,又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包裹,“还是上海刘公馆寄来的。”
润生是婉凝家厨娘的独生子,从小长在婉凝家。婉凝两三岁时,每每婉凝爹教她认字,润生和婷芳都在边上跟着学,那时婷芳五岁,润生也有七八岁了,他比婷芳反而学得更认真些,所以认得的字也比婷芳更多。
“刘公馆寄来的管什么?是刘家的小姐又不是刘家的少爷!”婷芳拿到信瞟了一眼封面脱口而出。
润生憨憨一笑,“妹子快给小姐拿去吧,兴许小姐看完更高兴呢!”
润生确实说对了婉凝的心思。
文钰和婉凝分别也将近两个月,两个人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
文钰的信总是活泼生动,内容又是无所不包。大多数时候是学校和同学的事;有时候是和朋友出去玩的事;有时候是家里的趣事,她说,爸爸有时中午晒太阳时会在摇椅上睡着,她会悄悄偷走他的烟斗藏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大哥和大嫂吵架时,大哥晚上下班必然要带回一束玫瑰用以赔罪,以至于家里的玫瑰常开不败;三哥近来喜欢闷在房间里勾勾画画,若要缠着三哥做些什么事,只消捏着他的图用于要挟,他必然就范。写到这里,她也会俏皮地说,若三哥再敢欺负你,你就扬言把他的图稿撕掉,他便再也不敢了!极偶尔的时候,她也会写一些少女心事,因为青春忧愁和春心萌动的小心思她都会细细写给她。这个时候,婉凝在回信中,除了扮演一位合格的倾听者,还要充当一名很有经验的开导者。
文钰有时问,为什么有情之人总要受别离之苦?杜丽娘和柳梦梅历经艰难险阻,梁山伯和祝英台只能化蝶相伴;焦仲卿和刘兰芝遭遇棒打鸳鸯,罗密欧和朱丽叶双双殉情。
婉凝回信说,因为苦难让人更加珍惜身边人,越是千难万苦,越觉得爱情之珍贵。
文钰又会问,那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婉凝又回信说,大概是存有遗憾的爱情更能引起观众之共鸣。
可婉凝有时也会拿着文琮送她的丝巾,借着小窗下明亮的阳光,细细辨认之中纹理,大抵也怀着“横也丝来竖也丝”的心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