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合野把拖拉机歪歪扭扭就停在麦场边上,开始叫卖。
渐渐地,农户都关了噪声巨大的机器开始走过来。
郭合野切开了一个圆亮亮的西瓜,一群人夸赞:“真漂亮啊!”
结实、冰凉的西瓜。
郭合野切开半个,每人一块。
农妇穿着长衣长袖,带着养蜂人一样的帽子,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很多人一开始都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一下子静了太多,适应不来,一开口还是大嗓门。
“多钱!”
郭合野片下一块瓜,瓜皮又薄又嫩,连籽儿都圆亮饱满。
好瓜!
“五毛一斤。”
农夫们吃了一大口,一嘴歪,吐出一口的籽儿,叫嚷:“太贵了你这,人家都三毛!”
郭合野碰见这样的也不恼,“我家的瓜——”他拍两声,“就是不一样。”
那肯定是。
“再给我两块!”
农妇拿着回去给在卖场里歇息的男人吃口瓜,男人吃过出来了,和其他瓜不一样,“哎!不孬!”
得到肯定,郭合野的瓜卖得快。
偶尔有人吃了也不买,哼哧哼哧又去干活了。
“麦子换,成不?”
一个大娘过来问。
郭合野忙着杀瓜呢,冲她摆手。
大娘啐了一口,扭头走了。
郭合野把地上的瓜皮收起来扔给了前民阴凉地儿里的黄牛,“哞”地叫了,甚至有村子里的黄狗来偷吃,郭合野拿了个肉多的给它。
小狗逮起来就跑了。
卖完这个场子,他又去村北的麦场去。
这里很多年纪大的人,对他的叫卖充耳不闻。
但是小孩受不了啊,冲着这边流口水。
郭合野照样杀一个瓜,分给小孩几片。
小孩得了便宜把剩下的几口给家长吃,这样嘛生意就来了。
麦场里一半是大人,一半是放假的小孩。
小孩欢呼着状似不经意地围着卖瓜的车跑,郭合野坐在前座,大口大口吃着瓜。
美滋滋。
这车瓜是他帮人干农活换的,那家人瓜没卖出去,没钱,于是卖来抵债。
郭合野一般是不收的。
但是这家人种的瓜,倍儿甜。
家里有两个上学的小孩,小孩可怜地望着他:“哥哥,哥哥,我家的瓜最甜了!”
郭合野就收了。
“哥哥……”忽然,一声孩童的叫声把他拉回现实。
面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干瘦,面色发黄。
看着没有翘楚大。
她双瞳极其黑,发色也深。
一双眸子黑如水,她身边还跟了一个小女孩,比她矮很多。
“哥哥……”
郭盼娣先叫他,接着拉着郭盼儿,扯着她衣服。
郭盼儿不知深意,仍然跟着姐姐叫:“哥哥。”
嘴里的瓜立马不甜了。
郭合野脸一黑,四周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恐怖气氛,他漏出来小腿和郭盼娣的肤色差不多。
这是他同父异母的两个妹妹。
虽说在一个村子里,但是要想不碰见,也是能装很久的。
郭合野很久都不来北边了,没想到这次有点倒霉。
他面色不善地看向角落里的夫妻,朝着两人吐了口痰。
“狗男女。”
他骂道。
在郭合野跳下车的那一刻,郭盼娣大叫一声拉上妹妹跑了。
郭考正在树下乘凉,看着两个便宜闺女什么也没讨到就回来了,捡起一个石头就要砸!
郭芳眼看着不好,劈头盖脸开始骂街:“你个鳖孙子,那是你儿子!你要要个瓜怎么了!你没养过他?!没给过他吃饭?”
“儿子孝敬老子,应该的!”
郭芳比郭考小十岁,但是岁月无情,这对夫妻已经看不出来年纪差。
忽然,郭芳眼睛一亮,只见那郭合野从车上扔下来个熟透了个西瓜,她立刻使唤闺女:“盼儿!快去拿啊,哥哥给你的!”
郭芳嫁给郭考的时候,正是他丧妻两年多的时候。
他们并未办婚礼,因为发现的时候月份就大了,来不及。
这是老一辈说的“先上车 后补票”。
可是这郭考,上的是别人的车,补的是自己的票。
那郭芳怀孕的时候已经托媒婆说亲了,本来家里条件不高,说了个离异带娃的,说能给彩礼高点。
这档子事儿出来,彩礼都打了水漂。
郭芳匆匆忙忙出嫁,娘家也是眼不见心静,赶紧弄走。
原来说的夫家后来成了镇上的小官儿,背地里找关系把这一对奸夫□□整了好久。
甚至郭合野都受了牵连。
俩夫妻已经揭不开锅了,于是就不让郭合野吃饭,让他去偷别人家鸡蛋。
郭合野年纪小,也照做。
可是分鸡蛋的时候总是没他的事,后来他聪明了,只给自己偷。
某天摸黑摸到了方堂家,一把被拿下,姥姥把他押到饭桌旁,盛了一碗香椿鸡蛋打卤面。
郭合野不问原因,就算被打死了,也要做饱死鬼。
他一连吃了两碗,再要一碗方堂大爷不给了。
按照规矩,他要叫为他舀饭的妇女一声“大大”。
大爷的老婆叫大大,舅舅的老婆叫妗妗,叔叔的老婆叫婶婶。
他好像是重新回到人类社会的小狼崽,怯生生叫了句。
那女人壮硕,身量比他还大。
他怕被打死,眼泪在眼睛里打圈。
“哇——”坐在婴儿椅子里的女娃娃大哭起来。
那女儿就是逗小孩,方堂大爷坐在主座,似乎看不到旁边正在落泪的娃娃。
“吵死了!”
大大把那个年画娃娃丢给郭合野,一言不发开始收拾桌子。
大爷的面前重新被放了碗面汤。
原汤化原食。
女人开始打扫,把黄土地扫的干净。郭合野不知道如何带娃娃,只能抱着她的胳膊飞起来,然后落下。
来来回回,娃娃终于笑了。
大大泡了碗奶粉过来,郭合野拿起来个小勺子,一口口喂着。
一切都莫名其妙。
于是郭合野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继续下去了。
他饿了,就来这边蹭饭,蹭晚饭带娃娃。
大大说这个女娃娃叫“酸枣儿。”
“酸枣儿?酸枣儿?”
酸枣儿“呀”笑了,郭合野心情也好起来。
方堂大爷老是抽烟,郭合野每次都把女娃娃从烟雾里抱出来,给她换尿布,洗尿布。
他把酸枣儿放在婴儿椅里,小娃娃看见他就笑。
“酸枣啊,酸枣啊,啥时候你才不尿裤子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