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暑假称为麦假。
孩子们都要放假去帮家长做农活。
把田地里的麦子用镰刀抓一把割一把,往往累的直不起腰。
顾傲和翘楚放假都早,本来要帮着家里收麦子。
结果本来就种了几分地,没多大一会儿就弄完了。
姥姥两个孩子都事业有成,根本不用她再做农活。
郭合野有事没事弄了点菜地,她有时候不忙就去菜地逛逛,赶赶鸟。
郭庄分为南北庄,南边是新盖的红砖房子,年轻人多。北边是很久的老房子,基本两三代都住在一起。
南边人少,北边杂乱而多,房子高高低低,路上都是青石板,家家户户都是大石块盖的,年份久远。
北边中心的地方以前是开大会的,有个破破烂烂的小庙,还有“……公社” 的字样,后来改革的时候用来做集体活动,再过来用作碾米碾面的地方。
小庙的后方是一个无首佛像,不知年份,不知岁月。
小庙靠门口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磨。
需要两头牛才能拉得动。
直到现在还被人用来劳作。
郭庄这儿有个特别的风俗,过节过年都要准备点酸枣面。
酸枣面是农户上山打半熟未熟的枣儿,然后连核儿一起碾成粉,然后稍加加工做成酸枣面。
酸枣面酸啊,极其开胃。
过年过节吃多了,都用来做零嘴。
物质不丰裕的时候,每家都自己做。
现在就从小街小贩里买了。
方柿就很爱吃酸枣面。
于是她的母亲就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起了个小名。
“酸枣儿啊,不要折腾你妈妈了,乖乖地出来哈!”姥姥上下抚摸她女儿的肚皮,脸上都是慈祥。
方柿不喜欢这个名字。
听着命就很苦的样子。
姥姥问:“你想过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老一辈总说,妈妈都是有点预兆的,比如肚皮是尖是圆,喜欢吃酸的还是辣的。
方柿孕期嗜酸也不是什么秘密,于是邻居们都说肯定是个儿子。
方柿怀孕时才22岁,脾气见长,何向东在家实在没办法伺候她所以才送来丈母娘家。
“是女孩。”年轻的方式坚毅非常,无论谁说是男孩,她都要摸着肚皮说一遍。
她无比坚信。
姥姥也开始给小孩子做百家被,缝一双双老虎鞋。
方柿没事儿就看着姥姥缝。
姥姥手巧。
以前没有生计的时候就是姥姥给小孩纳鞋底换来的钱。
所以眼睛早早就瞎了,看不清了。
方柿看着就一阵伤心,“妈,你以后别缝了。”
姥姥就说好。
方柿待产在家,听闻北庄出了件白事儿——郭考家媳妇儿没了。
哎,可怜啊,孩子才五岁。
方柿摸摸肚子,给她妈妈说:“如果那家的孩子有什么苦难,就帮一把。”
姥姥说知道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最怜是母亲。
郭合野麦假开始四处打工,这家缺一个短工,那家缺一个长工,给钱就去。
钱越多越卖力。
几天不见,郭合野黑了几个度,变的精瘦,黑黢黢一根棍,简直不辨人种。
他不仅在郭庄跑来跑去,甚至跑到邻村,跑到镇上问有没有短工。
郭合野价格高,一开始都不愿意雇他,后来看到他一天能做别人三天的活儿,忙起来像牛一样不带歇着的。
大家纷纷都来找他。
回村的时候乡亲们还在问能不能帮收麦子啊。
“行,我得回趟家洗个澡。”
郭合野开了辆拖拉机,人随着人一蹦一蹦,晃晃悠悠回来了。
翘楚远远就看到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和上面朝气恣意的少年。
“哥!”翘楚把顾傲喊过来,“野子哥来了!”
拖拉机车辙印子大,深一脚浅一脚,郭合野也左倒右歪的。
车子停下,郭合野放好手刹跳下来。
翘楚目不转睛看着他。
人瘦了一个自己,走在路上都不敢认,肌肉没了,人却黑瘦又精神,成了个竹竿。
天呐。
翘楚看着差点落泪。
郭合野一个周没回家。
不分昼夜地打零工,现在才见到,恍如隔世。
郭合野很高兴,把拖拉机后面的兜子卸下来,好把斗子里的西瓜拿下去。
“顾傲!”郭合野瞪着踏子上车,在一堆绿油油的西瓜中找了个落脚点,“接着!”
顾傲跳了下,把一个大个黑皮西瓜抱在怀里。
“好大!”
浅皮西瓜大多不甜,深皮的才脆生生,顾傲敲了几下,清透的回音——是沙瓜。
他一个转弯就抱着西瓜要放到厨房去。
翘楚急忙补上空位。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粉色的中长裙,小飞袖的设计十分可爱。
方柿给她带回来的新衣服。
郭合野上了坡就看到了她,梳了两个马尾辫,一左一右,短短的,远处看着又冒头。
哪吒似的。
翘楚自然没有发现车上的男人在打量她,她补到了顾傲之前的位置,等待着郭合野抛下来大西瓜。
郭合野撅着屁股在西瓜里找了半天,挑出来一个小而圆的西瓜。
他掂量几下,然后扒着车边稳稳地递到她的手里。
翘楚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似乎知道他这是一次莫名其妙的……善举?
“谢谢。”她轻轻地道了谢。
男人看着她的发旋,突然生出来要弹他个脑崩的冲动。
“这个是冰淇淋瓜,你自己吃。”
哎?
翘楚愣愣地看他。
郭合野抓了自己短粗的头发,有些尴尬。
站起身:“你妈妈说的,你喜欢吃这个。”
翘楚喜欢吃,但不是喜欢吃冰淇淋瓜,她只是喜欢自己吃一个小瓜。
她喜欢吃独食。
尤其是瓜。
瓜被刀切过之后啊,就有了铁的味道。
别人都吃不出来。
“放在你屋。”
搬下来十几个漂亮的瓜,郭合野又气势汹汹地开始叫卖:
“冰淇淋瓜!麒麟瓜!”
“五毛一斤又大又甜的大西瓜!”
……
人到了家门口,连饭都没吃,就又有了。
麦场一群人都在扬麦子,先机器扬,扬完人工扬。
把真实的麦子留在地上,而轻盈的麦壳被吹到了后面。
农户忙了一上午,现在是最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