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以航假装喝水。那三人声音不压低,也不怕人听去。
那冷峻男子平静道:“白恒山出事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七年前的白雾事件,大雾笼罩整条白恒山脉,持续数周迟迟不散。多少与念力和观神相关的人都死在那时候,从那以后,白恒山以及山下的地界沟都划为禁地。云流死在那里也不稀奇。”
圆脸女孩儿涨红了脸,神色局促不安。她看了眼那俊美男子,后者挑眉而笑,却不言语,只是看着他们交谈。
女孩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道:“云、云流死前拜托过我们处理山中的观神。我们既然答应了,总该做点什么吧?”
冷峻男子摇头否决,“那观神过于强悍,答应是答应了,恐怕是做不到。除非他本人在这里。”
女孩儿道:“你可以上西天去找他。”
那容貌俊美的男子终于开口了,“倒也不用专程跑一趟。我们现在就可以问问他。”
女孩儿露出错愕的神情。下一刻,桌上水杯转瞬弹出,风拂柳叶般悄无声息。
盛以航反应极快,在男子最后一句话说完前便已起身就跑,然而瓷杯比他还快,在他背上弹落。力道极大,如石砸背,他没有预料,打得他闷哼一声。
茶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尽数消失。盛以航正要抬手调出菜单回到家园,一人立马抬臂抓住他的手腕往外掰去。盛以航吃痛,反腿去勾面前男人的腿弯。
男人后退一步躲避,顺势松手。盛以航后退两步,看见那男人眯起狭长的眸子,视线在他脸上扫来荡去,似乎搜寻着什么。
俊美男子的声音贴着盛以航耳后传出,“何在望,我来吧。”
盛以航面前被唤为何在望的男子退后一步,耸了耸肩。盛以航完全不管此二人在商量些什么,抬手便要传送。背后男子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气比何在望大得多,根本动弹不得。
盛以航恼火,左手凝了念力,拧腰,朝背后那人脸上拍去。
“方呇(音启)!”圆脸女孩儿惊呼。
没有凑效。念力打在那人脸上,就像是揍进了一坨果冻,完全没有骨肉相碰的触感。
名为方呇的男人拨开盛以航打在他脸前的手,低头看着他,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只许你在云上用念力,不许我用?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云流。”
盛以航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被人当面喊假名还是太刺激了点。云端模拟出来的熊耳向后撇去,盛以航咬牙道:“你别喊了……”
方呇挑眉道:“怎么的?你当年一句话也不留就消失在山里,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现在你不仅跟个没事人似的,先是给我发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符号,还大摇大摆出现在我店里,我找你算个帐怎么了?”
方呇的话不知触动了哪条神经,盛以航只觉犹如长针穿脑,模糊了的记忆如浪花翻覆,却抓不住任何一朵,头颅内一阵刺痛。
盛以航捂头皱眉,方呇捏着他的手贱兮兮道:“事到如今装病已经没用了。你给我如实招来,这两年你……”
盛以航痛极,不知为何见到这人犯贱他就好像身上爬了蚂蚁一眼烦。他手腕一转,刚好方呇跟他说话时放松了力道,被盛以航挣脱了。
盛以航对着方呇腹部就是一掌,方呇居然也不躲,正面接下了带着念力的一击,闷哼一声。盛以航借力往后退了两步,趁他们不注意,飞快传送走了。
茶摊重归安宁。一片令人有些尴尬的沉默里,圆脸女孩儿道:“老板……”
何在望扶额,无奈道:“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小子警惕性怎么这么强?”
方呇看着自己的手,刚刚这只手里,还抓着他日思夜想也想找到的那个人。半晌,方呇才笑了笑,道:“设置账号追踪很有用,不然今天我们都不可能知道他出现在这里。他给我传了那白恒山里‘怪物’的信息,他必定是要跟我们寻求合作的。”
何在望道:“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方呇笑道:“我自有办法。”
盛以航回到家园,从那阴间地方回到家里,一时连昏暗的屋内都显得美好起来。
他揉着手腕,上面还残留着被紧攥过的痛感。盛以航总觉得刚刚有什么东西很眼熟,但是一时又有些想不起来。他想了想,切回了大号,走到家园的卧室里,从床头柜上翻出了一个文件夹。
由于一度失忆过,盛以航曾花了一段时间整理身边人的信息。奇怪的是,他正好对于两年前以前的事情记忆甚少。他好像以两年前作为节点,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背负着过去,一个人背负着现在,对彼此的经历都只有模糊的感知。
盛以航翻出文件夹,翻到了家人一栏。第一份档案是他的母亲温伶,她也是一个地质学者,在白雾事件中于雾中失踪;第二份是他爸爸盛庆行,跟温伶是同事,白雾事件之后,盛庆行将盛以航送给了舅父舅母,自己一个人留在白恒山地质所,现在好像已经混成了所长。
至于第三份……
盛以航看见档案上的照片,顿时两眼一黑。
那是一张双人合照。小的那个约莫七八岁,脸蛋肉嘟嘟的,明秀清俊的五官紧绷,看不出什么表情,却能从微微紧绷的嘴唇看得出有些紧张。大的那个十六七岁,眉眼深邃,透过照片都只觉俊美得摄入心魄,笑容更是开朗活泼。
这是方呇的脸。他有一个异父异母的收养的哥哥。
盛以航忍不住捂脸,长叹一口气。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之前自己要用假名了。
第二天早晨,城际磁轨上,许可坐在盛以航对面,万分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昨天跟灵星说了我们今天去山城,她本来昨天说也今天出发的,但是永安的磁轨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他们都被堵在站里没法出区了。”
盛以航被昨日发现的事实打击得一晚没睡好,此时听许可说这没边没际的话,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只道:“本来约定的就是两天后,是我们提前出发了。”
“其实星星姐也想早点会面,当时我们主要是没想到能这么快就说服你,所以多预留了点时间。”许巧道。
盛以航心想那不应该是交通部门跟柏灵星道歉吗,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他没有再说话,从南沼到山城要跨过半个国家,不过仅算路上的时间的话,只要两个小时就能到了。
窗外,山野飞驰。
磁轨所经过的地方视野内多半没有人居住的痕迹,但是能看到由区中央枢纽发号施令的机械管理的农田或者果园。蜂巢本身极高的集约度使它在很小的范围内收纳了足够多的人,剩下的人也不需要生活在多大的范围内。城市之外,倒是让自然和人工智能做了主人。
要是哪天所有的人都死了,这些机器还可以一直运行下去,直到能源耗尽的一天。
出了南沼之后就没有雨了,当列车通报说即将抵达山城时,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刺在人的身上近乎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