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脸。盛以航有点意外。只不过小花灯的眼睛是闭着的,惨白的脸上,漆黑如墨的长睫毛分外显眼,宛如白纸上的几道纤细墨痕,近乎破碎。
好像还挺好看。盛以航想着,正想站直身体,眼前的脸却突然间睁开了双眼。
眼球中不断地流出来大股的血液,瞬间布满了整张脸颊。盛以航后退一步,弓身摸腰,却没摸到一般放在腰间的匕首。他想起这是在云端。
女人抬起了挡住脸的红伞,张开了黑得看不见牙齿和舌头的嘴,突然说道:“这位道士,是不是对我们的小店有些许兴趣呀?”
道士?盛以航差点被口水呛到。他看着小花灯脸上热情的笑容,又看了一眼对方满脸的血和通红的眼球,想起此行的目的,默默点了点头。
“哎,那道长里面请!”小花灯说着就想给他带路。
盛以航连忙阻止道:“我自己进去就好。”说罢,他马不停蹄地跨过到店门前的几步路,推门进了店内。
店内很昏暗。盛以航抬头看了看,忽见满天的星星。银河随时间变换,从地平线缓缓升起。面前是一条漆黑的河,向前方一路延绵。远处的人放起的孔明灯,如闪星的碎玻璃,挂在漆黑的夜幕上,十分宁静。
这应该是来到了冥畔浅酌的本空间了。他左右看了看,河几乎与岸边无法分辨,只不过星光照在水面上异常亮眼,才能将水与岸大致分辨开来,不至于让人踩入水中。
“噢,是一位新来的小道士呀?”
声音突然从很近的后方传来。头顶的熊耳颤了颤,盛以航转过头,正看到一个戴着高白帽子,眼睛狭长的男人。男人从一张跟他差不多一样高的桌子后面探出头来,脸几乎跟他贴在一起。
盛以航震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打量着眼前的场景。这似乎是张算命桌,桌边挂着一盏发着青白光芒的白灯。男人看他往后退,便默默地缩回了方才拉长了的脖子,脸上带着不自然的诡异微笑,细长的眼睛中闪着青色的光,张开了嘴。
“小道士是来抓鬼的?”
“不,”盛以航面无表情,“我就看看。”
“噢,那不妨拿上这张船票,去奈河边上……”一条长长的舌头突然从对方的口中滚落下来,男人不慌不忙地捞起舌头,将它塞回口中,同时伸手递给他一块木牌,“让小道士见笑了。”
盛以航:“……”
盛以航接过挂着红绳的木牌,上面画着看不懂但是好像很厉害的符号。他拿过木牌,立刻原地倒退好几步,离得那人远远的。他往远处走出好远,几次回头确认自己终于离那白无常足够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盛以航站在岸边,离河有十来步远。萤火虫揣着夜色漂浮在身边,时不时有几个模糊的鬼影从旁飘过,是其他同在冥畔浅酌的顾客。来到此处,盛以航才知这是一个以沉浸式体验为招牌的娱乐场所,定期推出新活动来吸引回头客。这种形式在云端很常见,做大也不奇怪。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可以探口风的地方。
不远处有光。他往那个方向走了不过十几步,光亮几乎瞬移到了他眼前。光亮是从一个小推车上的吊灯发出的,上书“孟婆茶汤”四个血红色的大字,氛围感极强。茶摊后有一位老婆婆,姿态佝偻得近乎伏在地面上,手上在不停地搅着一锅黑乎乎的东西。
推车后是一片竹桌凳,似乎都用了很久,上面泛着一层油光。人坐在上面动作的时候,往往会有咯吱声。茶摊有不少客人,但是彼此之间的谈话声都非常小声,无数的窃窃私语回荡在空中,就像有人直接在自己的脑中对自己说话一样,给人一种不是特别舒适的诡异感。
盛以航往桌凳处走去,不知是AI还是工作人员的老婆婆兀自搅汤,眉都懒得抬。他在人群中慢慢踱步,耳朵细听,想试试能否听到些什么。快走过四分之三片茶摊时,一人忽然放声高呼,声音直穿他耳。
“怎么可能?白恒山里一定有问题!”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尖锐高亢。盛以航立刻循声望去。白恒山,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尽管记忆模糊,他也依然记得前往南沼的契机正是白恒山中起的一场山雾。这场山雾夺走了他的母亲,也让他的父亲从此与他分居二地,鲜少相见。
那张桌子离他不远。盛以航立刻寻了个位子坐下,与那几人隔了一桌。
说话的是一个娇小而容貌甜美的圆脸女孩儿,约莫二十五六岁。坐在她对面的是两个男人,皆身材高大。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睛狭长,表情冷峻;另一个容貌俊美得惊人,鼻梁高挺,眉眼英气,只是神色轻浮,盛以航并不欣赏。
盛以航拿过菜单,敲了敲“白开水”的选项,握着浮现的水杯喝了一口,耳中一直偷听着。女孩显然知道自己方才没控制好音量,此时低调了许多。她压着嗓音,语气中全是警告。
“当年云流消失在那山里再无音讯,难道你们不记得了吗?”
“噗。”
盛以航差点把水喷出来,压抑着咳嗽了两声,周围两桌人都看向他。
云流,他两年前在外游历时的化名。真没想到竟会在此时听到。
真是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来了。盛以航无奈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