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隔壁2901的封条拆了。
那个尘封已久的房子,顾可温竟没有打开它的勇气。爸爸跳楼,妈妈吞药自尽,她的家早就千疮百孔了。她的从前仿若一片无人打理的荒地,已是遍地阴霾,与2901外荒芜的小花园一般无二。
爷爷坐在2801的小花园里望向隔壁的时间越来越长。
忽然有一天,她视察完画廊的装修后回家,爷爷指着2901跟她说:“那才是我的家,我想回家。”
爷爷的声音笃定。
她的心漏掉一拍,颤抖着声音道:“爷爷,你……你都记起来了?爷爷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可温啊。”
爷爷狐疑地望向她:“噢,可温呀。”
爷爷每天在错乱的时间线里来回颠倒、挣扎,周身的戒备心越来越重,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亲切,可他的眼神分明是在怀疑她的身份,就像是在……假装记得她,心里却在质疑周遭的一切。
她挫败地移开视线,长舒一口气,缓缓道:“爷爷,你想搬过去的话,我等会儿就找人把隔壁收拾一下,到时候你还住你之前的房间,我也叫人给您床前加上护栏,这样子您生活也方便,护工也都跟您一起搬过去。”
爷爷点头。
她想陪爷爷回2801住,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钟辞说。假如她如实说,钟辞会不会觉得她在躲他呢?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她和钟辞有合约在,一年之内他们都会被捆绑在一起,躲又有什么用。
那个疑似表白的晚上之后,他们之间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尴尬、沉默、甚至在床上也不“交流”了。即使君临华府这边离他的公司很远,但钟辞还是每晚都坚持回来,只是这些天会晚一些,可能是有工作要忙。
大约又过了一周多的时间,隔壁打整好了,该换的电器也都换了,只等她跟钟辞开口说搬过去的事。
还是在熄灯以后,顾可温转过身去,看着钟辞的后脑勺,轻轻道:“钟辞,你睡着了吗?”
男人陡然睁开眼睛,只是她看不到。
钟辞没有转身,只是道:“没有,怎么了?”
顾可温委婉道:“我家的封条拆了……爷爷这些天总坐在院子里痴痴地望着那边。”
“嗯。”钟辞面上不显,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今天爷爷跟我说,他想回家住……我,我想陪……”
“可以。”钟辞背对着她侧躺着,满眼眶都是黯然神伤,但还是应了,他不想让她为难。
她听见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心里不知怎的也升起一股落寞来,他根本不在意吗?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喜欢她的样子。
“让廖姨和唐师傅一起过去吧。”钟辞说。
她愣了一下,“那你怎么办?”
钟辞沉默,她都不住这里,他还回来做什么,不回来自然也用不到廖姨和唐师傅。
“我在公司附近有套公寓,我在那边住一样的。”
“噢。”
她转过去,两个人像往常一样背对着入睡。
翌日,正巧是12月31日跨年日,顾可温没去画廊盯装修,紧锣密鼓地带着爷爷搬家。临到晚上时,她让唐师傅做了一大桌菜,她又打电话给钟辞,让他回2901吃饭。
她打开电视,将电视频道调到跨年晚会节目,热烈又亲切的主持人在节目上卖力地渲染气氛,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家里也显得没那么冷清。
钟辞回来的时候,顾可温和廖姨正一个挂灯笼,一个扶着梯子,一共挂了十二盏。
那灯笼不是钟辞小时候见过的那种塑料红灯笼,是四盏精致的红铁皮笼子,四面均做了镂空设计,上面拴着一条细铁链,红铁皮映着里头的暖光,看着特别有人气儿。
他转头去看2801,也挂了十二盏灯,两栋别墅亮堂堂的一片,开着车远远看着,仿佛有人等他回家似的,这种错觉格外上瘾。
餐桌上的菜也很丰盛,廖姨和唐师傅他们并没有习惯过这种国历跨年日,所以只当平常,并未早早离开。
顾可温便招呼他们坐下一起吃,只是爷爷的护工下班得早,不在这里吃。
爷爷依然坐在最上首的位置,顾可温坐在爷爷的右手边,钟辞坐在她对面。
她想了想,夹菜到爷爷碗里:“爷爷,多吃点,都是你爱吃的。”
说着,她眨眨眼睛,又夹菜到钟辞碗里,笑道:“工作辛苦啦。”
钟辞勾唇,轻轻“嗯”了一声,吃了一大口菜和饭。
饭后,廖姨和唐师傅在厨房收拾。
一家三口如坐针毡地看跨年晚会。
第一个受不了诡异气氛的是爷爷,先行提出想休息。
钟辞便主动请缨将人背到卧室。幸而爷爷的房间在一楼。
钟辞将爷爷放下,陪爷爷洗漱完,出来时看见顾可温还在沙发上等他。
“那……我先走了。”他走过去,将外套挂在臂弯里,扯了下嘴角,提步朝门外走去,一副任劳任怨、不求回报的模样。
顾可温被他那委屈的表情刺痛了双眼,也不想让他觉得她在躲他,忙拉住他的衣服,“你,你要不要上楼看看我小时候的……房间?”
钟辞即刻转身,直勾勾地扫了眼她的眼睛,低头看了眼时间,21:30,他们都是成年人了,都清楚这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