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双平常不爱穿官袍,正值夏日他拖着双木屐,穿了件白色细纱的袍子,腰上挂了条青色丝绦。
内卫最近没什么大事,就负责吓唬吓唬崇远侯,楼双也就跟着偷闲。
他站在窗外看桔梗被风吹得摇晃,一时心情大好,于是拍了拍系统,“给我挑个倒霉蛋吧,要近一点的。”
系统认真翻看了资料,[这人比较近。]
楼双看了眼系统界面,“杜文心,广运三年进士,因其父贪污被连坐,现在人在昭狱。”
[这家伙主要是倒霉,倒不是什么坏人,但他从狱中出来后就飞黄腾达了,宿主你此刻落井下石获得的反派积分比较多,胜在性价比。]
楼双眯了眯眼,“不错,就他了。”
不过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收着点就是了。
他拖着木屐,一路踢踢踏踏地进了昭狱。
杜文心在昭狱呆了三个月了,从初春到入夏,没有一个人来看他,他从未受过父亲的一丝恩惠,现在确实结结实实被连累了。
他还要在这儿呆多久,不知道。
这条命能不能保住,也不知道。
他很久都没晒过太阳了,每天都望着手掌宽的石窗,运气好的时候会有只鸟停在上面,多数时候只有一截窄窄的天,投下一道微不足道的光。
今天昭狱阴暗幽长的走廊里传来一阵不一样的脚步声,带了点清脆。
内卫的靴子踏在石室上是无声的,与勾魂的厉鬼并无二致。
这人不是内卫,他是谁?杜文心的注意力被脚步声吸引了,那人路过了一间又一间的石室,都没有停下脚步。
会不是来找我的?杜文心突然生出些期待来,但他官场上的朋友见他避之不及,又岂会来牢里看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居然在他身前停下了!
杜文心几乎是扑向铁门,把脸贴在栏杆上。
楼双低头看了眼蓬头垢面的男人,“杜文心是吧?”
杜文心猛地点头。
不是熟人,他的眼睛紧盯着楼双,想从脑子里翻出有关这个人的,好像确实在哪里见过,但究竟是在哪里呢?
楼双有些犯难,倒不是下不了手,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叫了个狱卒进来,“让他去洗个澡。”
狱卒不知楼双身份,心想这人谁啊,好大的口气,刚想呵斥,就被刚好巡视经过的内卫比了个眼神。
狱卒非常识时务,“大人放心,小的这就带他去洗澡。”
楼双满意地点头。
内卫则心惊胆战,马上把这位爷请到一旁的值房里,您老人家怎么闲的没事往昭狱跑啊。
楼双抿了一口紧急奉上的茶水。
真难喝。
又把茶杯搁在桌上,耐心等待杜文心洗完澡。
因为狱卒摸不透楼双的打算,因此对待杜文心客气了几分,让人自己洗好后还送了套新的粗布衣裳。
杜文心见到了久违的太阳,他站在光下很久,也没有人催促他。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好像从阴沟里的老鼠又变回人了,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见过那人。
一路心不在焉的杜文心被带进值房,再次见到楼双的脸时,杜文心突然想起来了。
那年突逢大雨,狂风交加,他撑了把纸伞,背着行囊,进城有守卫查验路引,见他衣着寒酸,刻意刁难想索要钱财。
“你这路引被水泡了,不作数。”
明明只是被雨打湿了边角,杜文心开口辩解,“拿出来时不小心被雨淋了,军爷通融一下吧。”
那人看着他嗤笑一声,松开了手,路引被狂风刮到城外,在天上打了个卷,“哎呀,你怎么不拿稳呢?这下彻底进不了城了。”
杜文心也顾不上与人争执,马上追到城外,打着伞跑不快他就把伞丟到一边,瓢泼大雨很快就把他淋了个透。
他在积水里找到了他的路引,已经成了软塌塌的一张。
杜文心小心翼翼地想把它捞出,但一碰就碎了。
路引没了,他要怎么办?
天下大雨四下无人,根本没人给他作证,明明千辛万苦马上快到京城了。
去找官府?他没证据,万一被当成逃户流民呢?
雨水流进杜文心的眼睛里,生疼。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把伞移到了他头上,杜文心猛地回头。
见一人骑白马,戴斗笠穿蓑衣,举着把红伞。
此人有斗笠不需要打伞,这伞是给他打的。
杜文心愣住了,那人下马问他,“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路引。”杜文心把已经被雨泡成一坨的路引捧给那人看。
那人看了眼那坨东西,啧了一声,“要进城就跟我走吧。”
杜文心见此人蓑衣下衣着不凡,也不敢劳其撑伞,急忙把自己刚才扔了的伞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