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未到,劳碌命的楼双又被召进宫,看着上首的皇帝皮笑肉不笑。
“朕是素来信任楼爱卿的,这件事朕思来想去,还是楼卿去办更放心。”
楼双一听就心道不好,皇帝都这么说了,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
恐怕与布政使的事有关。
皇帝俯下身子,“江南布政使遇刺的事,爱卿应当有所耳闻吧。”
楼双拱手道,“确有耳闻。”
“天子脚下出了这种事,爱卿也有失察之责。”
楼双熟练请罪叩首,“是微臣失察,请陛下责罚。”
心里却在暗骂,你个损到冒泡的老登,又玩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的把戏,当年我真是心被猪油蒙了吃饱了撑的才帮你,现在真是悔不当初。
“朕未曾想责怪爱卿。”皇帝矮下身子,抓起楼双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在他耳旁说,“我只信任爱卿,这件事只有你去查朕才安心,崇远侯最近不怎么老实,你去敲打敲打,都是当年的老人了,朕也不舍得下狠手。”
“臣领旨。”
崇远侯应当就是派另一波杀手的人,皇帝的打算就是走个过场,意思意思算了,至于死了的江南布政使,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什么国之栋梁。
这倒正合了楼双的意,简直大喜过望,面前的狗皇帝也没有那么面目狰狞了。
于是他不介意跟皇帝玩点君慈臣孝的戏码,“蒙圣上信任,臣感激涕零。”
皇帝满意地点头,替楼双抚去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去吧。”
楼双行礼退出御书房,行走间瞥见屏风后有截红色的袍角一闪而过。
狗皇帝果然防着他呢,就是不知道憋了什么坏主意。
一天天的,没个省心的。
出了宫,楼双刚想找间食肆对付一口,就听见那个所谓的系统说话了,“那个……亲爱的宿主,你别忘了,还要扮演反派呢。”
这下好了,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楼双长叹一口,“那你说,我怎么扮演这个反派。”
系统一听就高兴了,“根据我的资料显示,这个崇远侯只有一个亲儿子,你拿他逼崇远侯就范,一定能让他记恨上你。”
楼双敷衍地嗯了声,“真是个好主意,然后皇帝问我,为啥抓人家儿子,我就说是他儿子杀的人是吧?”
系统更高兴了,猛地点头,楼双都懒得跟他说话,径直骑马回内卫。
楼双作为内卫的头头儿,他的名声并不显赫,大家顶多觉得他是个和稀泥的好手,内卫却名声在外,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就是了。
到了地方,楼双的副手冯仪早就翘首以待,凑上来牵马,“大人可算回来了,就布政使那案子,又出事了。”
他四处张望下,见四下无人才附在楼双耳边悄声说,“布政使的密信丢了,这是咱们自己人暗查到的 。”
楼双皱眉,难道师兄杀完布政使,有人趁机偷走了密信?
这个消息皇帝知道吗?恐怕是知道的,密信应该也与崇远侯有关。
他给冯仪递了个眼神,“回去再谈。”
内卫的人已经在崇远侯府外盯梢了三天。
皇帝的吩咐是敲打一番就作罢,那这敲打的力度是有数的,既要让他心惊胆战又不至于狗急跳墙惹出些事端来。
楼双忙里偷闲在夜市逛街,路过卖玉饰的铺子,看一个玛瑙兔子圆滚滚的瞧着喜庆,就顺手买了下来,塞到袖子里。
他倒是十分好奇皇帝与崇远侯究竟是怎么回事,似乎江南布政使一死,皇帝立即就怀疑上了崇远侯,却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
皇帝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物,平时演出来仁慈估计也没人当真,顾念旧情的话也就是说说而已,真要杀人也就是一道圣旨的事。
此事必有隐情,或许还牵扯重大,师兄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尚未知晓,但既然没主动告诉他,就全当不知道。
烦死了,男主怎么不从煎饼摊后面蹦出来给他一刀呢。
一刀断水流,一刀解君愁。
搞的他现在进退两难,跑也不能跑,干也不想干。
楼双又想起白天的少年来,不知道这倒霉孩子跟崇远侯是什么关系,总不能是他儿子吧,崇远侯得多烂一人,才能干出把自己孩子当成杀手使唤的事来。
夜色深了,他提溜着罐酸梅汤,准备就近歇在小院,却看见自家院子门口有个略显熟悉的身影,不由吃了一惊,朝人打了个招呼,“小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次是伤到哪了?”
少年似乎有些扭捏,偷偷抬眼观察楼双的神情,似乎害怕被他拒绝,“我能在你家睡一晚吗?”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会付钱的。”
侯府外有内卫包围,今晚看管的格外严密,他不敢打草惊蛇,又不知道能去哪,思来想去还是绕到了小院门口。
在门口徘徊了一阵,鼓起勇气敲门,却发现没人在家,有些失落,正准备离开,刚好撞上人回来,甚是惊喜。
楼双看着眼前人,也不忍心拒绝他,毕竟他可以直接翻墙,却选择了在院外等他,于是拿出钥匙打开院门,“进来吧,顺便一起吃宵夜。”
夏时泽跟在他身后,小步挪了进去,心里止不住的雀跃,这是他第一次住在侯府外的地方,当然荒郊野岭不算。
但兄长去过很多地方,有很多朋友,有时也会宿在朋友家里,夏时泽很羡慕,于是去请教兄长,他是怎么交到朋友的。
兄长十分不解,哈哈大笑,说他往那里一站,就有人来巴结他。
因此夏时泽并不知道要怎么交朋友,他想要一个朋友,所以他惴惴不安地来到楼双的院子前,开始等待。
义父说他无情无义,恶毒阴狠,可能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朋友。
侯府里有很多人,有门客,有侍卫,有义父和兄长,但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夏时泽也不愿与他们多说一句话。
但他喜欢与白大夫待在一起,白大夫长的漂亮,说话声音柔柔的,医术也好,他看着楼双的背影有些犹豫,不确定他会不会讨厌自己。
毕竟之前他用刀抵在白大夫脖子上。
楼双从小就是个劳碌命,他本着自己活了两辈子的原则,看谁都觉得是看小孩,结果小小年纪就承担了整个师门……其实就三个人的伙食,把师父吃得热泪盈眶,急忙宣称自己后继有人,要把独门秘术传给他。
师兄就更夸张了,小时候所有的黑锅都是他一手抗下,立志不让师弟吃一点苦。
这就导致了楼双养成了习惯,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饿,他审视了夏时泽一遍,非常严肃地问他,“你吃饭了吗?”
夏时泽摇头。
楼双叹气,认命地挽起袖子做饭去,夏时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楼双边切菜边逗他,“小公子,怎么这次不想杀在下了?”
夏时泽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没有辩解只是低下头。
楼双发现氛围不对问,“这是怎么了?”
夏时泽小声说,“我不想杀你。”
楼双闻言一笑,“那再好不过了,多谢小公子留我一命。”
夏时泽听不出他话里的调侃,只是自己暗地高兴,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他凑上前去,想给楼双帮忙,学着楼双的样子,拿起了一棵蒜,无比认真地开始扒蒜。
那顿夜宵吃的是小馄饨配酸梅汤,看着抱着饭碗的少年,楼双扬起慈爱的微笑,一边笑一边开始打探消息,“还不知道小公子叫什么呢?”
夏时泽思索了片刻,觉得朋友间应该坦诚相待,虽然目前只是他单方面认为的朋友,但他还是实话实说了,“我叫夏时泽。”
楼双在脑子里把能叫的上名的京中权贵都过了一遍,也没记起来哪家有叫夏时泽的公子,或许时泽二字是乳名?
只好继续问,“那小公子是怎么中的毒?”
师兄没有用毒的习惯,布政使处没有高手,唯一的可能就是刺杀前,夏时泽已经中毒,只是刺杀完成后才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