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传来嘈杂的声音,胡轩僵硬地将目光移过去。
是一群小孩模样的纸人。
纸人们尖笑着将纸钱抛洒着,纷纷扬扬的纸钱如同漫天大雪,却又被灯光染红。
胡轩回头,父亲和母亲依然笑眯眯地注视着台上,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时,新娘忽然扬了扬手,胡轩看向她,这才注意到她的发髻上吊着一根绳子。方才她并不是走向新郎的,而是被那条绳子牵引着拽过去的。
但下一瞬,胡轩就没心思去在意那条绳子了:台上,燃起了一团火。
火势在蔓延。
纸人们尖叫着,将什么东西朝火堆里扔去。
忽地,胡轩感觉脚边有奇怪的触感,他垂眸,原本没有什么杂物的地上,此刻堆满了小人。
他困惑地捡起,小人的脸上也贴着一张纸条——写着胡轩。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半,胡轩随手抓起几个小人,仔细辨认着上面的文字。
樊林、程渔、鹤湘、瑚绣、邓歆、王玄逸。
地上的小人越堆越多,纸人们依然不知疲倦地尖叫着,从地上捡起写着胡轩他们姓名的小人就往火堆里丢。
这里……到底是哪?
胡轩起身,突然感觉身上猛地传来一阵火烧般的疼痛,他疼得踉跄了一下,咬着牙抬头看向台上的新娘——新娘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胡轩忽地感觉到一种被戏耍的愤怒。
“这里是哪?”他拔高声音,质问着新娘。
但新娘没有回应,纸人的笑声越来越大,身上的痛意也越来越猛烈,胡轩环视周围,可坐在桌边的人们依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甚至有人也学着纸人,从地上捡起那些小人往火堆里扔。
痛意和不安催生出了名为愤怒的情绪,胡轩冲上台,想去质问新娘,但却被纸人抱住了腿。
他垂眸,小孩模样的纸人不再发出笑声,嚎啕大哭着。
“滚开!!”刺耳的哭声让胡轩越听越烦躁,而灼热让他的理智几近崩溃,他试图踢开纸人,但纸人却越抱越紧。
胡轩一时气急,伸出手去抓住纸人抱住腿的手,但指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刺入苍白的纸里,抽出之时,甚至带出了一道黏腻的暗红。
滴答、滴答。
胡轩愣愣地看着从指尖滴落的黏稠血液。
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下一瞬,一股剧痛袭来——怦、怦。
心脏的搏动越来越剧烈,耳畔那些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唯有血液滴落时的声响无比清晰。
纸人依然在哭,好吵。
胡轩再次伸出手去,就这样,将纸人剥离了自己的腿,只剩下一半躯壳的纸人扭曲着,尖叫着,胡轩的目光落在那团越烧越旺的火上,将纸人丢入。
火焰灼烧下,纸人迅速蜷缩成一团,化为黑灰。
但,消灭了一只还不够,他总觉得纸人越来越多了。
到底怎么回事?胡轩环视一圈,这才明白。
——啊,原来如此。
原本在桌边围坐着的宾客,原来全是纸人。
怪不得这种东西越来越多了。
纸人依然源源不断地冲过来,胡轩或是撕扯,或是将其丢入火中,但是这碍事的东西多得令人恼火,怎么烧、怎么撕,都没办法很快地解决掉啊。
身上已经溅得满是血液,衣服吸饱血黏在身上的感觉好恶心。
还是好痛,难道要把这些纸人全部弄死,才能结束这一切吗?好烦、好烦、好烦,火越烧越旺了,有没有什么能快点结束的法子?
胡轩扫视着被染红的周围,目光在一个角落定格。
鲜红灯光下,斧头静静地被摆放在角落。
这里为什么会有斧头?……算了,不管了,能用就行。
胡轩走到角落,拿起斧头,出乎意料的很顺手。
纸人还在不知疲倦地袭来,你们不知道累,但我,很累啊!!
胡轩扬起斧头。
用斧刃来切纸,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不过倒是真的很好用啊。
黏稠的红色铺天盖地。
扬起、落下、响声、再次扬起、再次落下。
胡轩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纸人的碎片倒在地上,汩汩流出的血将那些贴着他们名字的小人染红。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胡轩捡起一个纸人,轻轻一攥,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便从指缝间流淌而下,不过,小人额头上的纸早就被血濡湿,根本分辨不清写的是什么。算了,反正没用。他将那红色的小人随手一扔,小人落入血泊时的声响让他微微弯了弯嘴角。
不知何时,原本的长台变成了一座桥的模样,什么啊,奈何桥吗?走过奈何桥来结婚,听起来还真是浪漫啊。胡轩拖着血迹斑斑的斧头走上桥,站在了新娘和新郎面前。
他盯着新郎,伸出手,将那张写着樊寻云名字的纸揭下,撕碎。
纷纷落下的白色沉入血泊中。
“你们有办法,让我回去吗?无论是回到哪个世界都行。”胡轩问这一对新人。
但无论是新娘还是新郎,都没有给出回应。
“那算了。”胡轩无奈地叹了口气。
斧头再次举起。
落下。
这次传来的,不是裁纸的感觉。
而是确确实实的,割破血肉、砍断骨骼的触感。
眼前的景象被斧头砍碎,七零八落。
新娘新郎倒下的那一刻,胡轩眼前炸开了一道白光,下一瞬,剧烈的疼痛袭来。
扭曲。混乱。寂静。耳鸣。嘈杂。潮水。漂浮。失重。鲜血。
呼气时肺叶挤压到像被压扁的枯叶,吸气时又膨胀得几乎要突破胸腔。
“!!”胡轩猛地睁开眼睛,弹坐起来。
眼前的黑暗让胡轩无法分辨自己究竟身处何方,头痛得仿佛快要炸开。
“这是哪……呃?”胡轩惊魂未定地抚着自己的胸口,下意识喃喃着,却被自己干涩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是熟悉的男性的声音,只是或许因为太过口渴,显得有几份沙哑。
低头在身上摸索了一下,自己也还穿着那件藏蓝箭袖,腰间的那块血玉也还在。
什么嘛……刚刚那是做梦啊。
那个梦也太恶心人了,真希望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梦了。
胡轩长叹一声,又躺了下去。
片刻后,他却又僵硬地弹坐起来——
不对,这是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