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秋水细细品味刚煮好的茶,开春上好的毛尖,她在宫里糟糠咽菜,苏家也是背着她过上好日子了。
她放下茶盏,看向站在林云身后的苏建:“我亦是苏家的女儿,这苏府我回不得吗?”
林云还想发作说些什么,苏建阻止道:“好了,你少说两句吧。”
林云见他不维护自己,恶人先告状道:“老爷,你都不知道,三日前我去看她,这不识相的死丫头竟然推了我……”
她还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苏建一记眼刀扫向她,林云这才讪讪闭上了嘴。
苏秋水又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她说的是真的,我的确推了她。”
闻言,苏建也没有责骂她的意思,脸上堆笑道:“阿浅,父亲自知亏欠你的母亲……”
阿浅竟是原主的小名,那日上官澄这么叫她,她还以为听错了。
苏秋水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父亲,你说错了……”
苏建表情错愕,她站起身来,步步逼近他:“你不仅亏欠了我的母亲,还亏欠了我这个女儿。入宫的本应是明珠妹妹,我替她算怎么回事?荣华富贵还好,可是现在我要给皇帝殉葬了,你可考虑过我的感受?”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苏建的心。
苏建见她泣泪,手停在她背上方又收回:“阿浅,是为父无用,事已成定局,我也救不了你。”
苏秋水猛地抬起手,停止哭泣:“父亲,你能救我,你官袍加身,只要你跟宫里说,进宫的本不是我,我就不用殉葬了。”
苏建眼底闪过一丝犹豫,看了林云一眼:“可是你母亲她……她定然不会同意的。”
苏秋水这才知道,原主以前懦弱的性子像谁,全然像了苏建这个懦弱无能的父亲。
这样懦弱的人,却又做出了养外室这样大胆的事。
见苏秋水又哭了起来,苏建手足无措,满口答应道:“好,父亲答应你,父亲救你。”
一番拉扯哄骗,这才送走了这尊大佛。
林云挽着苏建的手,问道:“老爷你不觉着苏秋水有些奇怪吗?往日里叫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如今大费周章地跑回来求你,不肯接受安排,怕不是……”中邪了。
后面那三个字尚未说出口,苏建就拉开了她的手:“这有什么奇怪的,人都是怕死的,她还这么年轻,换做是明珠,都不用她来求我,你这个母亲早就哭天喊地了。”
被他这么一讲,林云面色涨红,纵有不悦也一言不发。
*
苏明珠紧跟苏秋水身后:“姐姐答应给我的金簪,不会食言吧?”
苏秋水绞着帕子,假意抹泪:“明珠妹妹方才在正厅都听到了,我是朝天女,等我去了,我宫里的东西任你索取。”
苏明珠也知道她代自己选秀的事,也没再多说什么,便放她走了。
走出苏府时,天边的太阳已落西山。
苏秋水心中释然,伸了一个懒腰,扶着阿鱼的手钻进了马车。
她抹了脸上的泪,拉着阿鱼的手问道:“怎么样?小姐我刚刚是不是演得很好?”
阿鱼恍然,自她入宫以来,头一次回苏府,原来是在苏建面前演戏。
阿鱼热泪盈眶,她可算是反击一回了。
马车行至宫中时,暮色降临,四周漆黑一片。
车夫在宫道放苏秋水和阿鱼下车,让她们提着宫灯走回新湘苑。
宫灯是纸糊的,里面点燃的蜡烛发出淡黄色的暗光,风一吹,火苗乱跳,连路都看不清。
要不是工作要入职体检,苏秋水都快怀疑自己有夜盲症了。
途经御花园时,走在前面的阿鱼忽然停了下来:“见过段掌印。”
苏秋水猛地停住,踩到了一根圆滑的树枝,脚底打滑,往后摔倒,掉进了石径旁的水池。
不是,设计的人怎么想的,石径修得这么窄,水池挖得这么近,晚上也不多安几个路灯。
只有她一个人受伤的世界又达成了。
幸好是在春天,要是冬天掉进冷冰冰的水里,她真不想活了。
苏秋水在水里扑腾,阿鱼见状,大惊失色,忙大喊:“快来人啊,快救救我家才人。”
苏秋水是个旱鸭子,这个学期选的游泳课还没开始上,水漫过她的鼻腔,将她咕噜咕噜的声音吞进了水里。
段鹤率先跳进了水池,身后面面相觑的侍从见他如此,也跟着下水救人。
苏秋水睁开眼睛,在阴暗中看见段鹤向她游来,托着她纤细的腰肢往岸边去。
一接触到空气,苏秋水就狂咳不止,似要把肺里的水都咳出去。
她目光幽怨,一遇见段鹤准没好事,上次遇见段鹤,第二天一早就让人架去了椒房殿,这一次遇见他,走得好好的也能掉水里。
她跟这个大景第一奸宦该不会是八字相克吧?
苏秋水凭感觉扯下头上湿漉漉的水草,丢在地上,脸上挤出一个笑:“多谢段掌印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