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戌时,云遮圆月。
苏秋水自檀木衣橱中翻出一袭玄色夜行衣,避开巡夜禁军,两刻钟后找到了皇帝的寝宫元青宫。
仰首望那鎏金匾额,心下暗忖:"元青"二字,莫不是暗喻"冤情"?
倒是个不祥之兆。
苏秋水本想进正殿一探究竟,谁曾想正殿守卫森严,甲胄映着寒光,足足有二十余人。
要是她硬闯,也不用等到十日后殉葬,马上就会把当成刺客就地格杀。
思索片刻,她还是去爬窗户好了。
绕到元青宫的后面,苏秋水随手推开了一扇窗户,抬眸一看,床榻上躺着的人正是病容憔悴的今上。
一个穿着浅蓝色华服的女子陪在床前,满头珠钗,雍容华贵,应该就是宫人口中最受宠爱的淑妃了。
她端着药碗给皇帝喂药,皇帝每喝一口,眉头就皱得更紧,淑妃绞着帕子悄悄抹泪:“这药实在是苦,要不臣妾跟太医院那边说改改药方子吧?”
皇帝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伸手抹她脸上泪珠:“良药苦口,是朕自己怕苦,爱妃莫要伤心。”
话音未落,忽闻殿外宫人高呼:“皇后娘娘到。”
苏秋水屏息凝神,见一个身穿绯红色宫装的女子从帘子后面走出,身后只带了一个大宫女思月。
许是没有子嗣的缘故,皇后看着比淑妃要年轻许多,她并不像淑妃满头珠钗,只一根凤凰金钗斜插入发髻,流苏随她的脚步晃动,不怒自威。
她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话却是说给淑妃听的:“不过是商贾之女,入了皇上的眼睛,也不能随意插手太医院的事。夜深了,七皇子该要寻母妃了,无事便回云乐宫去吧。”
淑妃自然不敢说一个不字,福身行礼便退出去了。
思月也退出去掩上了门,殿中只余皇帝和皇后,两人对峙之势顿显。
皇帝支起身子,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浅浅,你一定要做到这一步吗?”
陈浅浅转过身,弯腰俯视他的眼睛:“皇上,你从江南将纪竹心带回来,封她为淑妃的时候,有考虑过我该如何自处吗?”
她听家中安排,十六岁时嫁给他做太子妃,太医说她子嗣艰难,她不忍他受群臣刁难,日日喝药调理身子,为他广纳宫妃。
他逢场作戏骗了她,她听说宫妃有孕,站在门外看他满脸喜悦,她怎么会容忍别人的孩子在她的孩子前面受尽宠爱,是以那些宫妃生下的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便无故夭折了。
至于七皇子,是皇帝日日守在纪竹心身旁,她才没有机会下手,就容他多活一段时日吧,很快就没人能够庇护他了。
皇帝自知理亏,无话可以反驳。
陈浅浅把玩手上的檀木珠,这还是她去大荣寺为他求送子观音带回来的。
只是这子没有送到她的肚子里,因为他来椒房殿的次数越来越少,淑妃有孕后便不来了。
陈浅浅勾唇一笑:“皇上应该很清楚,我今夜是为何而来?”
皇帝心生忐忑,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浅浅,朕都已经卧病在床了,早就妨碍不了你和阿澄了,况且,朕从未想过把你们的事公之于众,难道这也容不下朕吗?”
苏秋水恍然大悟,皇帝口中的“阿澄”应该就是本书男主上官澄。
这么说来,陈浅浅应该就是男主官配了。
苏秋水惊得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原来皇帝撞见皇后偷情的谣言并不是空穴来风,很有可能是真的。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可好奇心激着她不肯现在离开。
陈浅浅走到皇帝的面前,少年夫妻,如今相看两厌,她蹲下身子,淡淡地说道:“皇上该不会以为这样就够了吧,臣妾可觉得不够,这皇位你也坐得够久了,给阿澄坐坐吧。”
皇帝气急攻心,猛地吐出一口发黑的血,他抬起想要抓住陈浅浅的手腕,试图唤起她对他的往日情分。
可陈浅浅眼底满是绝情,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苏秋水恨自己的好奇心,她脚底抹油想逃走,结果碰翻了窗边的兰草。
小命重要,她来不及善后,四处张望,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假山,恰巧可以藏人。
方在假山后蹲下,陈浅浅已经提剑到了窗边:“谁在外面?出来!”
如何破解,苏秋水想到一法。
她捏着鼻子,声音放柔:“喵~喵~”
陈浅浅虽心中生疑,却也舒了一口气,原来是猫撞倒的。
见她合上了窗户,苏秋水一刻也不敢在元青宫逗留,再逗留下去,下一个元青宫的冤魂就是她了。
出了元青宫,苏秋水冷汗已浸透中衣,手忙脚乱地蒙上面纱,不料撞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还未抬头,便听那人传出淡漠的声音:“苏才人打扮成这个样子,是要干什么去?”
又是段鹤,他的眸子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无波无澜,抬头看了一眼元青宫鎏金的牌匾,意有所指:“该不会是……”
苏秋水见只有他未带随从,便把他拉走了。
一路走到了御花园,见四下无人,苏秋水才摘下面纱,面露难色道:“掌印,我说我只是路过,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