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慢,游览着园内风景,雨打芭蕉、山茶沾襟、凤尾松垂泪,处处是风情,看得她心生羡慕。
到了会客的厅堂,宇文增又是让人奉上热茶,又是唤女婢取干净衣裳过来,做得滴水不漏。
江谈夙由他服侍着,侍卫们分拨两批站在厅堂内外。
婢女问她:“县主请随奴婢去更衣吧?”
宇文增起身作揖,神色才有些焦急道:“我派人去通知亭侯府增派人员过来。雨夜路不好走,边境多毛贼,若冲撞了你,臣担负不起。”
江谈夙浑身湿透,却摆手:“将火升起来吧,我烘一烘即可。”
婢女神色苍白,捧住衣服欲言又止。
江谈夙瞧她怆然,欲哭不哭,低声问:“是不是我今日不换这套衣裳,你便要受罚?”
婢女偷眼看其余人,垂着头,又摇头。
江谈夙分明看她眼角有泪,疑心骤起,忽然接过衣服,爽朗笑道:“我随你去换吧。”
婢女慌里慌张,先她一步引路。
江谈夙却朝后瞥侍卫长,眼神儿快带上刺。
侍卫长默然贴近刀,恭声喝道:“属下也去。”
婢女嗫嚅:“你是男人,更衣需避嫌吧?”
这句话已然僭越,江谈夙却不责怪她,只笑道:“是男是女都是我的侍卫,服侍我更衣有何不可?”
婢女杏眼圆睁,显然被这突破世俗的主仆关系所震撼。
暗角,雨丝泼不到的地方,寒冰封住这个角落,一人神情冷到极致。
他从前当侍卫长,可未曾听过“服侍更衣有何不可”此等惊世骇俗的说法。
更衣的厢房在会客厅堂后,暗朱色门扉上有两道湿痕,江谈夙只当看不见,由着婢女推开门,入内点亮灯。
屋内摆设软榻,一方古琴,几本摔在榻上的书。
婢女过去将书收拾了,解释:“这是宇文小姐的琴房,小姐前些月回武川,这里便一直空着 。”
江谈夙状似随意聊天:“宇文小姐多大了?”
她边入屋内,边观察房间,地板铺着栗色砖石,在门口延伸进来的湿痕干了,此刻瞧不出去向。
侍卫长让几名侍卫在门口守着,他自入内,立刻检查各个角落,仔仔细细翻找,皆是空的。
他朝江谈夙摇头,示意无发现。
婢女僵持原地,不知该上前替江谈夙更衣,还是该搬了屏风过来挡住江谈夙的身躯。
江谈夙却很自在地脱去外裳,问婢女:“通判府内就你一个人当值?”
婢女一听,立刻打激灵,回:“有几人,均在别处候着。”
江谈夙了然,自顾自要脱下短襦,侍卫长转回脸,实不该再看下去了。但他的职责不允许他退出房间。
只匆匆一撇开头,江谈夙身侧金光流闪,一根比琴弦还细的金丝穿向她,江谈夙旋开,金丝从她鼻尖前弹过,割裂软榻一角。
江谈夙旋向侍卫长,叫侍卫长拥在身后,侍卫长一把长刀将婢女半个手掌削去。
软榻掀翻,从里面窜出一个人,血红着眼。江谈夙眼疾手快,朝他射了一枚袖箭,叮地打中他手持的刀身。
江谈夙想不到是拓跋骨来暗杀她。
梁岱衡到底握住了他什么把柄?
不及多想,拓跋骨一柄大钢刀砍断侍卫长的剑,门外涌进来的侍卫团团将江谈夙围住。
拓跋骨饿狼扑食,大钢刀咬食两名侍卫的手臂,侍卫长徒手擒他,也被砍了好几处。
外间跃进来几个流民打扮的人,从门外砍杀侍卫。
江谈夙心道,以后出行还是再带多些侍卫,免得如此被动挨打。
“停手!”
宇文增提着衣衫趔趄奔波,领着一队士兵。他出门去寻人时候,碰见了余荣焉的兵赶来,便知形势不对。
江谈夙瞧见救兵,欣喜扬手:“活擒拓跋骨。”
刚离开火城子村,车夫道要下雨,她多心差人去跟余荣焉讨要兵。一点多心又自救了一次。
拓跋骨越战越退,那名断手的婢女缩在他身后,泣不成声:“郎君……我们没活路了。”
拓跋骨怒喝:“没活路就抱着一起死。”
婢女抬袖抹泪,放下手时,手里多了一柄短刀,一刹那刺入拓跋骨的后腰。
拓跋骨先是不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回头望婢女。
婢女拔出刀,连忙后退,狠绝到底:“我不去死。花娘是我妹妹,我要出去救她。你去死吧,我向他们讨条活命。”
拓跋骨震喝,钢刀一转,抹了婢女的脖子。那婢女的头颅飞撞向墙壁,一双幽绿眼睛射出毒光。
拓跋骨反刀要自裁。
银链从屋檩飞落,凭空扣住拓跋骨的手腕,轻轻松松卸了他的腕骨,钢刀斫地,拓跋骨没死成。
侍卫长带人将拓跋骨缚住,他后腰的伤涌出血,宇文增急忙去取药。
江谈夙看着侍卫爬上屋顶,又翻下来,几拨人都证实上边没人。
那根银链仿佛天降之物,使银链的是神来之人。
江谈夙执起银链,手指大小,一环扣一环,材质很轻,耐性却很强,放在光下莹莹生华彩,能用得起这种武器,又说弃就弃的人,非富即贵。